检查百姓的士兵,他扳正我的脖子,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他真没认出来?”我扑哧一声乐了,颇为自豪,“哎,你猜他一天要看多少张过所?”
过所上的萝卜章是我在村里仿刻的,自认为能鱼目混珠,刚才还有些紧张。
期弦微微松了口气,“总算退烧了,还有精力高兴。你怎么会这些……?”
他硬是把“旁门左道”四个字吞了下去。
我从来没有这么得意过,脑袋虽还晕乎着,满嘴跑马车:“你不知道在竹林里隐居的人都有一技之长赖以谋生吗?这刻章啊,里头的学问可大着,你要是想学……”
他直接将我搀进了客栈大堂。
期弦曾经陪父皇来灵池县避暑,对县里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这间客栈处在人来人往的南市边缘。灵池是国朝北部的重镇,有仙山一座,温泉八口,历来游人如织,商旅云集,前钧朝还有一座避暑行宫建在西山头上。
他要了一间三楼的上房,出手极为大方,我盯着那张银票眼都直了。
“住半个月。”
掌柜先生放下算盘扫了我一眼,捻须道:“这位公子,今儿大年初一,酉时大堂有乐师弹琴唱曲儿,如您满意,知会小老儿一声,让她们上楼助兴。”
我低头左看右看,身上披的是打了补丁的旧披风,脚上穿的是快被磨穿的旧靴子,头上连根木簪子也无,怪不得将我认成丫鬟。反观期弦,他的衣裳也好不到哪去,但立如孤松凌云,坐如钟鼓凝威,头发丝里都带着世家子弟金堂玉马的气派。
……这么张扬,小心一上楼就有刺客等着你。
我仰起脸对他宛然一笑:“公子要听带弦的还是带管的?笙箫尺八、琴瑟琵琶,只要给足了银子,小女子今日陪君一叙。”
期弦先是一僵,而后慢条斯理地把银票推出去,侧首揽过我的肩,低笑道:“姑娘既然青眼有加,在下哪还有挑三拣四的理。”
掌柜久经风浪,讪讪地抱拳:“对不住,对不住。除开乐师,小店还专门雇了车夫送客人去城外西山的温泉,每日辰未两班,您二位可要看看价钱?”
期弦不做多言,拎着我上楼去。
客房布置精巧,宽敞明亮,并没有半个刺客的影子。我坐在八仙桌旁拆开包袱,黑匣子好端端地躺在里面,据说这玩意水火不侵,强行劈开会毁了凤玺。
要是知道父皇拿我的长命锁做钥匙,我怎么也不会把它交给当铺老板换银子,现在就不会带个沉重的盒子跑路。果如俗语所说,人一穷,就容易做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脸上还热着,偷偷瞄向期弦,见他背对着我认真收拾地铺,不由善意提醒道:
“小将军,你耳朵红了。”
他猛地回头,“你——”
不止是耳朵,原来脖子也红了一片。
期弦从来没这么凶地和我讲过话:“你怎么不先照照镜子?”
我被他说中了,把他赶到屏风外回避,掬了捧水拍在脸上,炙热才渐渐消退。
“你过来!”我叫他。
“做什么?”他的影子映在屏风的山水上,侧脸的轮廓疏朗而清隽。
“行啊,你就站那儿,我问你,我们要在灵池住多少天?”
他方才移步走出,已换上一身轻便白袍,“这可说不准,得看帮我们渡劫的贵人何时现身。再说从侯府里拿的药只能压制一时,离魂散性寒,泡一泡温泉,对你体内的寒气应该有些用处。”
“再过来一点!你的银票是哪个银庄的?昭国一退兵,母亲和卫析要是得了空抓我们,一查就查出来了。”
他又近了几步,解释道:“开源钱庄,银票上印的都是别人的名号……桑桑!”
我蓦地甩了他一身水,笑得弯下腰,“那,那我就放心了!”
他的涵养被我耗光了,气急败坏地走上来按住我,刚攥住一只胳膊就无可奈何地放开了,“别闹!”
我学着戏本子里那样泫然欲泣:“放肆,你也来欺负我……”
期弦倒抽一口凉气。
他见鬼似的望着我,半晌眼里慢慢恢复平静,坐到我身边,毫无预兆地开口:“桑桑,以后还拿簪子对着自己吗?”
我在他温和而专注的目光下无从逃离,湿漉漉的手缩进袖子里互相绞着,慌乱一点点泛上心头。我总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他耐心地等待我的回答,我摇摇头,小声道:“再不了。活着很好,我想活下去。”
期弦拍了拍我的肩,笑吟吟道:“今日初一,是个好兆头,以后要一直这么想。桑桑,我刚刚没有生气,你以后拿水泼我,我都不会生气。”
我乖乖点头,觉得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
门外忽地响起通报:“公子,您定的马车明日未时从小店后门出发去西山,温泉的价钱已经包在里头了。”
我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