幅热闹的场景,
客栈外就是南市,未到上元节,街道两旁已架起了几丈高的灯树,金彩银辉倒映在桥下的冰河里,犹如水晶壶中盛了点点繁星。家住县城的小贩们卖香卖酒,吆喝着劝客,行人换上新衣,笑容满面地寒暄拜年,钱袋也比平日宽敞许多。
腊梅清幽的芬芳漂浮在空中,我跑向石桥下,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隔岸的灯火照出一小片梅林,嫩黄的花盏开得琳琅满枝,分外莹洁可爱。
“庄子里也种了腊梅,到今天就五年了。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供着它,还是能开花,一开就是好几个月。”
我折了一枝,拿在手里挥了挥,“以前在宫里养花,从来都养不活,到了葑台之后,园子里全是我们种的花草,要什么有什么,可阔绰了。”
期弦在河边坐下,白色的披风融入残雪。他定定望着冰封的河水,瞳仁闪烁着对岸的星火,清而冷。
他思考得极为入神,我跑去不远的摊子上要了两碗桂花糖粥,抬手就是一钱碎银子,没收摊主的找零,八年来第一次扬眉吐气。
热腾腾的糖粥香气扑鼻,我把其中一碗搁在他腿边,开始解决自己的那份,一点也不觉得饱。
“等会儿雪化了,碗要翻。”我已经消灭了半碗,呼出的气儿都带着桂花的甜香,“别想了,先吃吧,我都帮你试过毒了。”
期弦哭笑不得地拿起勺子:“只一晃神,你怎么就跑去买吃的了……”
“我就是想给老板送钱。”我伸直双腿,身心舒坦,“你在想什么呀?”
他没有回答,莫名其妙地皱眉,好像很不满意:“桑桑,不要这么坐。”
我嗤笑一声,“谁知道还能活几天,拘了那么多年,现在总可以放松放松了吧。说真的,我爹都没管过我,你操心个什么劲儿。”
对面举着糖葫芦的小孩子看了过来,我心虚地收起腿,改成了跪姿。我其实猜到他在想什么,新年之际,本该阖家团圆,他的家人都投胎转世去了,留他一人孤零零地在世上,完成所谓的遗命。
昭国宣称从古礼闻丧即止,不仅退兵吊唁仪旃,还派人向集露殿上的新主道贺,若是康国真的完了,今日我也没机会坐在梅花林里喝粥。
目光转移到他怀中的包袱上,他带我投奔虞国,本来的依据是昭国一鼓作气攻入京城,皇室下场凄惨,而现在卫析称帝,知道我携玉玺跑了,也不能容得下我。说白了,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治好身上的病,我信不过母亲和卫析,但期弦既然能豁出性命保护我,无论是否有其它谋划,一定不会让我轻易死在半路。
正思索着,对岸锣鼓咣当一响,模糊的灯影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
我霎时提起了兴趣:“河对岸有戏班在台上呢,你要是不想去看,就在这儿等我。”
他自然不会放我单独挤进人群,叹着气端着两个空碗还给摊主,随我登上拱桥,往闹市里走。
托卫析的福,他登基后改了元,号称以仁治天下,是以战战兢兢面对敌军数月的百姓们面对新年,皆铆足了劲及时行乐。初一看戏是祖宗传下来的风俗,这会儿河边架起了高高的戏台,周围堵得水泄不通,可谓是人山人海。
扮成老生的班主向观众吆喝了几句,压过了喧嚣,牙板初鸣,琵琶声在幕后流水般地荡起来了。
前头挡着一对高个儿夫妻,我不便再硬挤,遂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踮脚张望。演得还是今年最卖座的折子戏,单听那胡琴的调子,我就知道下一句要唱什么。
葑台僻远,外来的戏班子捡着红的唱,隔三差五在雪霁山庄附近的冬园里搭棚子,前后足有三个月。这一出《陌上桑》我最是熟悉,只因当日生计窘迫,戏班的班主给青羽递了个话,让我给他们写仿单。出京前我还有那么点自视清高,这几年被世事越发磨得没了脾气,只要能挣到几贯钱,管他什么都去做。
写仿单和画风筝是最常见的生意,有时也给人刻章,青羽负责发仿单和联系各个店铺,顾着我的面子,和老板说是她请自家亲戚忙活的。我除了听戏,几乎足不出户,外头一点风声就能要了我的命。
“于桑间兮,在濮上兮……”
我蓦然抬眼,攒动的人头间露出一抹绯红的水袖,身姿窈窕的女旦登台亮相,博得满堂喝彩。
竟是葑台那个戏班子。据说他们要往江南走,去昭国找衣食父母,怎么出现在灵池?
女旦仿佛感应到我直勾勾的视线,花灯下抹了油彩的脸转了过来,星眸挑着一丝饶有兴趣的笑,红唇轻启,又是一支哀江南。
“你认识她?”期弦在身后问。
“半个熟人。听过几十遍了,我们回去吧。”我侧身想从人群里辟开条道,然而红角儿一开腔,前几排的老少爷们都吃错药似的一股脑往前挤,差点把我给撞倒又踩上几脚。
“桑桑!”期弦拨开人堆,把我刨出来,“别松手。”
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影子,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