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鼓掌叫好之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粒石子,“啪”地击倒了拐杖。老头儿脸色霍然一变,连瓢都不要了,拎着孙子冲出人堆。
一个大叔认出不远处奔来的五六个彪形大汉,大惊失色:“火刺儿来了,快跑!”
一条街上黑压压的人群仓皇四散,期弦牵着我跑了几十丈远,避到一家香料铺里,店老板是个好心肠的本地人,探着脑袋一看,让我们留在这儿不要动:
“夭寿喽,又是那群人……”
期弦松了口气,与我解释道:“火刺儿就是咱们那里的火蒺藜,常常闹事寻衅。”
火蒺藜就是康国人嘴里的焚和教徒,传闻随身带着一个铁球,看你不顺眼就砸出去,里头的草乌、砒.霜炸个满脸开花,双双毙命。
店老板苦着脸插嘴道:“这位相公说的不错,最近隔三差五就有这一出。那些后生入了冬没有活干,在这条街挨个收租,其实就是打家劫舍!他们追的那个老头儿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昨儿傍晚演幻术的时候有个火刺儿来要钱,他犟着不给,人家要打他孩子,他就急了,骂天神是狗……”碍着我在场,老板咳嗽一声,“骂了几句北狄话,又用幻术伤了火刺儿。这不,隔日结伴寻仇来了,我看那对爷孙不能善了。”
我有个疑问很久了:“这里的焚和教徒不归幽明宗管吗?”
店老板叹气:“阿弥陀佛,姑娘慎言。咱们国内的教徒少说也有十万人,幽明宗是几十年前才在虞国建的分坛,说自己救世济民,那些杀人放火的教徒绝不能入宗门。火刺儿是咱们骂人用的,正经的教徒叫做‘皮苏’,殉教的叫‘皮达’,哼,我看都是一丘之貉。不过摄政王殿下是幽明宗靠山,平日没人敢说坏话。”
一个中原人眼里的西域□□要在虞国扎根立足,必然要做些顺应民意的事,他们宗门内部应该确实重视教化,要不也养不出卢令这样心地纯良的孩子。可毕竟都读同一本经书,拜同一个天神,我对那个叫布拉曼的神一点好感也没有。
“哎呀!他们又回来了!”老板惊讶地道。
只见街上飞闪过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后头几个赤膊大汉穷追不舍,前胸后背纹着大朵的火焰刺青,耳垂坠着硕大的金环,看上去就十分凶猛。
老头儿牵着孩子跑进一家钱庄,几个大汉在台阶下交谈片刻,用胡语吼了几句。这么冷的天,他们光着身子也不哆嗦,拔了腰间的酒囊轮流灌下几口,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不走。
店老板翻译道:“他们让那对爷孙滚出来,别以为进了摄政王殿下的地盘就安全了。”
“摄政王殿下的地盘?”
我看向钱庄的匾额,和康国一样,“开源钱庄”四字银光闪闪。难不成伯律连民间的钱庄也要插手管?
“这家钱庄是这一片最大的,听说半月前摄政王府才出来个管事,接了掌柜的位置,请了护庄,不许火刺儿进来。”老板补充道。
康老板在灵池客栈里帮我们付的银票也是出自开源钱庄,纸上的花纹是曼陀罗、葡萄藤和火苗,满是西域风情,这摄政王又是半个戎人……
所以虞国的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到底有多少啊!
期弦像是觉得街上很不安全,为了答谢老板,顺手买了一小罐米酒,拉着我及时告辞了,走的时候那几个大汉依旧站在寒风里骂街。
“白渠真乱。”我叹息。
他的声音有些低落,“当年你不在岐原,没看到京城乱的样子,这里比岐原三个月前好多了。”
也不知道岐原现在怎么样。卫析荣登大宝,母妃成了太后,我很久没想起过他们了。
回到客栈,大堂里生意红火。我让期弦先上楼换衣,把那罐糯米酒交给掌柜的侄子,用手势比划着说我们自己不喝这个,白送给店里。小伙子连声道谢,示意我在柜台前稍等,几息工夫后他从后厨出来,双手端着个大铜盘,上面托着四杯米酒和一只小花碗,嘴里殷切地重复着一个词。
我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他在说“酸酪”,拿起木勺尝了一尝,果然酸甜适口,风味奇佳,里面还有碾碎的葡萄干。他见合我胃口,笑容满面地把米酒端去靠窗的一张桌子,毕恭毕敬地捧给客人。
那几个客人是过路打尖的胡商,圆帽尖靴,出手阔绰地叫了满桌大鱼大肉,此时八只手正在撕扯一只浓香四溢的烤乳羊,唇髭上沾满白腻油花。
我咬着挖酸奶的勺子别开眼,只听“咚”地一声,凳子翻了。
堂里的客人纷纷往那边看去,小伙子捂着胳膊倒在地上,酒杯骨碌碌滚到我脚下。一个胡商站在踢翻的凳子旁撸起袖子,眼瞪得铜铃也似,嘴里骂骂咧咧的,隔壁桌的本地人吃了一半,吓得丢了筷子就走。
邸店老板听到动静慌忙跑下楼梯,一手把我往后扯了几步远,满面堆笑地迎上去。那些胡商饭也不吃了,冷冷地坐下,抱臂听老板周旋,老板和颜悦色地让小厮拿来几个食盒,亲自用刀割好羊肉,把饭菜盛在盒子里,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