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摄政王伯律。他今日锦衣华服,腰束玉带,足登宝靴,穿得比皇帝还矜贵三分,亲自捧着一个半掌大的金匣:
“请陛下过目。”
他在金匣上扭了几下,盒盖弹开,莹润玉色瞬间将众人的视线都勾住了。那是一枚拇指大的白玉印章,四方型的基座,上头擎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镂空凤凰,雕工比父皇夺来的好上数倍,在阳光下仿佛有盈盈水泽流动。
我百思不得其解,两枚玉玺大小都不一样,怎么合成一把钥匙呢?
郑宝宝面无表情地道:“仲父替朕盖了罢。”
底下的臣工似乎对越殂代疱的行为司空见惯,没人敢反对,伯律拈着山羊胡,慈爱地笑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忽然提高声音:“石长史!”
露台下的石承训腰佩长刀,带着十个殿前侍卫拾阶而上,恭肃地托举着一卷短轴,步履从容地来到伯律面前。
郑宝宝察觉到不对,皱眉问道:“仲父,你这是作甚?怎能让他一个家臣登上昭元殿?”
石承训低着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我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缓慢地展开那幅卷轴,缃素底子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郑宝宝扫了一眼,突然大惊失色,拉着我往后退了几步,正待说话,伯律却先开了口:
“陛下,您先盖了这张诏书,再册封公主吧。”
郑宝宝气得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指着他大骂:“伯律!你是先帝的托孤大臣,朕的仲父,朕给你食邑万户、俸禄千两,让你在朝上呼风唤雨,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一定要逼死朕吗!朕若当着这些人的面让你称心如意,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伯律负手走到阑干前,叹了一叹,回首看向他:“陛下还不到十五岁,若是早生几年,太后恐怕就看不到今天了。这张禅位诏书是国舅爷亲手所写,文采斐然,字字珠玑,陛下不喜吗?”
我料到摄政王有不臣之心,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选在今天逼宫篡位!
郑宝宝狠狠地瞪着伯律,咬牙道:“朕不会盖!”
石承训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们拔出了刀,郑宝宝和我脖子后也抵上了两把,台下的太后尖叫一声,晕倒在宫女怀里。冰冷的刀刃紧贴皮肤,寒气一丝丝往骨头里蹿,我动也不敢动,旁边宋尚仪早就懵了,这时“啊”地扑过来,疯狂地掰着郑宝宝项上的刀,嚎啕大哭:
“奸佞误国!奸佞误国!先帝呀!您泉下有知……”
哭声骤停,一股热流溅上我的脸。
浓重的血腥味催得胃里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干呕,冷汗湿透重衣。粘稠的殷红喷洒在地砖上,很快地蔓延到鞋底,一颗人头在血泊里骨碌碌滚了几尺远,双眼带着愤恨和恐惧,死不瞑目。
石承训把诏书交给伯律,左手拎起宋尚仪的脑袋,右手提起还在抽搐的身子,利落地扔到台下,那些大臣们俯下身子,死一般地沉默。
“陛下快做决定吧,可别误了良辰。”伯律把玩着手里的卷轴,将玉玺放在长案上,眼里透出几分不耐。
郑宝宝挣扎着挺直脊背,颤声道:“伯律老贼!你休想逼朕就范!今日朕就是死在这昭元殿外,成了孤魂野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我拽住他的袖子,想让他别说话,这种时候保命要紧,可他拂开我,不顾颈侧嵌入的刀锋,语气愈加激烈,愈骂愈难听。
伯律终于阴沉下脸,大步走来,将诏书粗暴地塞到郑宝宝手中,森然道:“本王最后再问你一次,盖是不盖?”
“不!”
伯律唰地抽出石承训的佩刀,对准了郑宝宝的喉咙,电光火石间,郑宝宝将我用力一推,我摔在血泊里,听到声嘶力竭的呐喊:
“王爷手下留情啊!王爷!你说过不伤他性命的!老臣请你高抬贵手,饶了他一命吧!”
卢国舅挣脱架住他的官员,从百官中哆哆嗦嗦爬出来,仰头向小皇帝哭道:“陛下,您快盖了这章,不然连太后和老臣全族都要遭殃啊!陛下您想想太后吧!”
郑宝宝又惊又痛,喃喃道:“舅舅……”
“母后陪你一起去!好儿子,咱们不怕这些人,伯律是乱臣贼子,咱们不能对不起你父皇!”悠悠转醒的太后甩开宫女,踉跄奔到阶下,两行眼泪冲花了妆:“宝宝——宝宝,你别怕!”
“哎——”
郑宝宝高高地应道,振臂将手里的诏书狠命一扔,那幅绢帛从高台坠落,砸在一滩模糊血肉里。
“不要!”我在地上爬了两步,眼看着伯律的剑刺了下去。
原来杀人是可以没有声音的。
一抹寒光闪过,长刀带着血色抽离,小皇帝的身躯如同一片秋天的枯叶,静默地倒了下去。暗红的液体从他喉咙里汩汩涌出,他闭着眼,漆黑的睫毛颤了颤,苍白的脸现出痛苦的表情,嘴唇艰难地蠕动着。
我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