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身边,抖着袖子堵住那个狰狞可怖的窟窿,他努力睁开眼,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嘶嘶声,像坏掉的风箱,我趴在他耳边,听到他反复在说一个字:“疼……”
“宝宝,宝宝……”我只能遮住他的眼睛,拼命压抑着啜泣,“不疼了,不疼了……”
他的嘴角不停地冒着血泡,右手迟缓地抬了起来,我六神无主地地握住,那泛青的指骨动了一下,蹭去我脸上的泪水,而后重重地掉下去。
粗重的呼吸渐渐止住了。
我撑住污浊不堪的地面,眼前浮现出少年站在冰潭上挥舞绸带的画面,呜咽着哭了出来。他才十四岁,个子还没有我高,可他在伯律拔刀的时下意识把我推到一旁……他说会把我当成亲姐姐,他真的这样做了,而我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眼看着他成为刀下亡魂!
台下一声闷响,朝臣们乱了套,慌张地大叫起来,石承训搭弓发箭,不知射中了哪个倒霉鬼,喧闹的叫声戛然而止。
“太后识得大体,触阶自尽,诸位有什么异议?”他沉声对众人说道,恭顺地退到案旁,接过伯律手中的刀。
伯律掏出一张白帕子,擦了擦手,朗笑道:“诸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禅位的诏书不过是个做场面的玩意儿,不盖也罢,各位大人们谁有不服,尽可以从宣化门走出去,本王绝不阻拦!”
那些伏地不起的影子像是凝住了,都纹丝不动,卢国舅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这回却没有同僚敢去搀他。火光在对面的城楼上腾起,城垛处露出数个黑色的圆筒,火器营的士兵站在城楼上,只等摄政王发号施令。
“国君昏庸无道,本王奉先帝之命匡正朝纲,原想再选一名德才兼备的郑氏子弟,但如今皇室凋零,竟无旁系,实是天命难为啊。”伯律慨然一叹,目光从郑宝宝的尸体移到我身上,细长的褐眸流露出贪婪之色。
他从地上大力拽起我,用手指抹去我下颌的血渍,邪笑道:“小美人儿,莫害怕,我可不会亏待你。他虽然死了,你的名份还在,只不过换了个夫君,过些时候我就来陪你。”
头顶传来一股特殊的呛鼻香味,我猛地想起来了,那天院中牛车里的人,就是他!
我努力压住恶心,让自己冷静下来,青羽叫我在房里等她,按礼数我应该宴后和郑宝宝一起回寝殿……我打了个寒颤,她分明知道伯律要趁机逼宫!
伯律见我垂首不再乱动,满意地唤石承训:“石长史,你把公主带到丹华宫去,让她们好生侍候公主。”
“是。”几个侍卫钳制住我,往台阶下推搡。
石承训跟在侍卫身后,向伯律拱手一诺,转身绕过长案。说时迟那时快,他伸臂朝案上一勾,猱身跳上昭元殿的屋檐,桌上哪里还有国玺的影子!
“石长史……”一名大臣目瞪口呆地指着屋顶,“你,你……”
“抓住他!”伯律反应过来,气得朝卫兵们大吼:“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他射下来!”
石承训广袖中突然射出一根铁爪,勾住几丈外侧殿的琉璃瓦,高大的身体灵活至极地顺着绳索荡了过去。箭雨顷刻而至,他在绵延的屋宇上纵身跃起,肩头爆开一朵血花,却阴恻大笑起来:
“王爷,别做梦了,教主怎会提拔你当执杖长老?你还是待在虞国,好好做你的摄政王吧!呵呵……我今日给开源钱庄的安绪利老板报仇了,伯律,你这个叛教的杂种,你不得好死!”
“安绪利……你是安玉的人!安玉没死……”伯律身子一晃,“给我把他拦下!生死不论!”
前方的箭阵一下子变得密集起来,石承训挥刀抵抗,还是中了几箭,身子一斜,眼看就要落下屋脊。紧要关头,远处忽然多了一个纤细的黑影,凌风立在鸱吻上,只听砰砰几声巨响,城垛爆裂开白色的浓雾,呛人的烟味随风飘来,持弓的士兵哀嚎一片。黑衣人提起负伤的石承训,将绳索当空一甩,几个拳头大的铁球被卷着抛上露台,所有人立时趴倒在地,等了许久却没有炸开。
伯律狼狈起身,华贵的衣袍血污斑驳,他红着眼将那几个哑炮仗踢下阑干,暴喝道:“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听令!石承训和女刺客谋害圣上,圣上已经宾天,速速封锁城门,将刺客缉拿归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