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不知多久,终于有了知觉。有人往我嘴里灌药,我牙关紧闭,那人骂了一声。
“……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被鞭子卷起来后,有人用刀背在颈后一击,现在还隐隐作痛。模糊的视线渐渐转清,我眯着眼,看见地上窗格微黄的影子。
什么时辰了?
“醒了就乖乖喝药,别他娘的给老子装睡。”
这屋里只一张床,一方桌,并两把竹椅,打扫得倒干净。床边坐着个蓝衣大夫,三十出头,长相斯斯文文,嗓门粗声粗气,正在低头摆弄他的宝贝药箱。柜子上放着一碗褐色的药汤,还有个灌药用的小漏斗,我看到那玩意就发憷,往被子里缩了缩。
“小丫头,爹娘把你养这么大挺不容易,有病就得吃药。”大夫冷笑,“山大王喜欢你,你要是死了,我就得舍身饲虎,你发发慈悲救我一命吧。这药不过是固本培元的,你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蚂蚁都要咬你?”
我暗暗一摸贴身放的小金牌,还在就好。心里打着鼓坐起来,抿了一口药,在舌尖细细过了一遍,咕咚咕咚喝完了,清清嗓子:“神医您贵姓?”
他的桃花眼眨了眨,执起折扇摇一摇,语气和蔼许多:“免贵姓万,万木春是也,谈不上神医。”
其实他五官单看长得不错,凑在一块儿就很神奇,扔人堆里找不出来。
大夫突然俯身过来,压低声音郑重道:“你想不想回家?你不会真要做压寨夫人吧?咱们两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逃出去?”
我警惕地盯着他。
他抱住头,“算了,你记得跟土匪头子吹枕头风,放我早点下山。哦,我刚才在你的药里加了点东西,你还是听话比较好。“
“哦。”
万木春疑惑道:“你不怕死?”
“我当了压寨夫人,就跟匪头子说你轻薄我不成,暗下杀手,我一弱女子无力抵抗,惟有一死证清白。”
“……姑娘,我逗你玩呢。”他从药箱里拿出金针,“我先帮你把寒气逼出来,你身子骨差,以前没调养好,在山上有的苦头吃……别动别动!”
他解开我的中衣,我的神经一下子绷得死紧,急忙拍开他的爪子,谁知他力气大的出奇,猛地抓到腰侧内袋里两寸见方的牌子——
我:“……”
那金牌正面刻着一个大大的“敕”,反面有我的名字和封号。
万木春瞪大眼睛,对着光看得好不认真:“你……”他颓然靠着床柱,瞬间蔫了下去,匪夷所思地自言自语:“我说他们怎么没把你关笼子里去,原来真是病‘树’前头万木春啊。”
门外有人在叫:“开饭了!万大夫,山主让你去庆功厅喝酒!”
万木春一个激灵,收起针具,冲外面道:“好嘞!”
“成交。”我忽然道,“我如果能逃出去,必不会亏待你。”
他目光复杂地打量着我,撇撇嘴,“我会同山主说,明日再来看诊。这些人蛮力有余,心智不足,你随便糊弄一下。”
“你是昭国人?”
冷不防我一问,万木春愣住了,“我……我口音有那么重嘛?”
我在他期望的眼神里诚实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一个说岐原官话没口音的昭国人。
*
原来我一觉睡到晚饭。
万木春走后没多久,一个小姑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圆圆的脸儿泪痕未干,哆嗦着手替我布菜。
我喝完药喉咙发痒,放下碗轻轻咳了几声,不料她吓得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女壮士饶命!女壮士饶命!”
“噗哧。”我第一次听人叫我壮士,很没良心地笑了出来,赶紧扶她站起:“妹子,我跟你一样是被抢来的。你饿不饿?一起吃吧。”
那姑娘呆住了:“那,那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我语塞,“……哭又没人来救我。我从外地流落到此,没爹没娘,听天由命吧。”
她望着桌上热腾腾、香喷喷的四菜一汤,不住地咽唾沫,我扒了几口饭菜,把碗筷递给她,她狼吞虎咽地大嚼一通,腮帮子动着动着,眼泪就下来了。
十五岁的村姑小燕昨日来城中探望生病的姑妈,结果碰上山匪烧杀抢掠,和二十来个黄花闺女一伙儿被掳上山,独她运气好,被分来侍候女人。此处是洛邑城外一百五十里的牯牛岭,山主唤作贺老大,麾下有五百员猛将,喽啰若干,整座山头约有千人之众。
“听我姑姑说,那贺老大原是梧州感音寺的一个小沙弥,因犯了戒,被主持扫地出门,还俗改信了□□。年前昭国的军队从东面攻来,朝廷打输了,大家都四处逃命,他带几个地痞流氓抢了几个富户,招兵买马,说要保护乡民,和朔州卫决一死战,可还没开打昭国就退兵了。贺老大趁机占了牯牛岭,很多壮丁都来入伙,靠下山打劫过日子。”小燕哭丧着脸,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