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摹画不成的侧脸——
我们屏住呼吸,驻足凝望了很久,直到风铃声隐没在飒飒竹涛里,才似冰河化冻一般回过神。
那人下了车,恰如一朵雪山之巅的雨云,涓涓冉冉,飘进了禅院。
落叶婆娑,远方钟磬悠鸣,翠竹碧海仿如世外灵境。
良久,朝槿叹道:“她生得这样美,为什么出家?”
我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从后宫到民间,百种名花都入过眼,本以为普天之下的女子美到极致,不外乎太后那样,风情与容颜并蒂而绽,然而刚才一瞥之下,仅仅瞧见半个朦胧的轮廓,便惊艳得连呼吸都忘了,方知天外有天。
她生得这样美,为什么出家?
我也有些懵。
风中传来隐约人语,竹林尽头出现一袭皓如昙华的白衣,却是熟人。
朝槿往我身后挪了几步,痴痴地看着与年迈高僧交谈的宋憬,那两人信步论法,正聊到兴头上,声音抑扬顿挫。
宋憬冷不防看到我站在不远处,便向长眉高僧躬身作别,疾步走来:“微臣见过公主。公主也来寺里进香?”
他眼角带着宁静和煦的浅笑,雪色衣裾拂过青草地,仿佛有莲花次第盛开。
这样的美丽,是天地灵气所化,造物所钟,不沾半点凡间烟火。
“公子在宫外无须多礼,我今日出来闲逛,随大流请了柱香。倒是公子,听说是这儿的常客,还捐了不少银子修缮佛像?”
他不假思索地承认:“宋某祖母在时,是个带发修行的居士,常领我去寺里听经。宋某来到京城后,闲时喜参加法会,机缘巧合下与本寺主持相识,他惋惜建造百年的观音像被毁,邀香客出资,宋某能尽一份绵薄之力,也算了却祖母生平善愿。刚才那位就是定海主持,公主微服,宋某便没与他一同过来。”
“原来如此。”我试探着问:“宋公子既然是普慧寺的常客,可知那边禅院里也住了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居士?”
“女居士?”宋憬一愣。
入佛门五蕴皆空,我不好描述说人家长的赏心悦目,只道:“刚才看到一辆驴车进来,上面坐着位风采绝俗的灰衣女子,披着僧袍……”
他当即悟道:“那是苇仪居士。宋某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其人雅净端持,料想出家人都有苦衷,就未曾过问她的生平,只知在寺里住了多年。”
宋憬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自己俗气肤浅,是啊,要不是过得不顺心,怎么会住在寺里呢?长得好看,不代表日子就好过。
我转移话题:“今晚的法会公子定是参加了?”
他摇头叹道:“宋某拜访过主持,就要回官署审理案卷。大赦令颁下,忙的是六部,犯人多如牛毛,罪行不一,怎能一视同仁?宋某向陛下请示过,四品以上的罪臣和皇亲,要由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会审评判,否则若是放出不思悔改、心存怨念的凶徒,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这话简直戳在我心窝上,我立刻道:“宋大人,不如本宫与你同去,实不相瞒,本宫有些律令条例不是很明白。”
宋憬露出为难之色:“这……今日本是旬休,衙门里只有臣一人,连累公主同审案卷,微臣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原来他是自告奋勇值班,太勤奋了。我转念一想,不对,莫不是同僚看他性格好又年轻,才把累活都让他做?
“本宫近日读了好些书,见不到真案子,法理就难以记透彻,”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宋憬每次讲律令都特别细致耐心,“宋大人,咱们这就出发吧,本宫带了车子。”
他拗不过我,只得道:“公主请。”
走出几步,我才明白他真正迟疑的是什么,慌忙道:“宋大人,你要是担心有人添油加醋、传流言蜚语,你就先坐车去衙门,本宫随后就来……”
他愣了下,唇角弯起:“公主考虑得周全,不过臣的马车就在巷口。”
“那就好。”我放心了。
朝槿跟在我身后,脸颊红扑扑的,藏不住明快的笑容。我顿时想起她点香许愿时郑重的神态,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
两车并驾齐驱,到官署时,天色尚早。
衙门里果真只有宋憬一个官员,他引我进东厅奉茶,接着把审议过的案卷搬到紫檀案上。我发现自己就算背了许多律法,审起来还是磕磕绊绊,全靠宋憬提点,所幸他这个先生当得极负责,只当我是个刚入门的普通学生,讲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我看了七八桩案子后,就有种开了窍的惊喜,浑然不觉枯燥乏味。
肚子叫了一声,我抬起头,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宋憬歉然道:“竟劳动公主审到这么晚,今日公厨停休了,不然还能去找点吃食。”
经过一个下午,他对我的态度没有之前那样恭敬疏离,让我自在不少。
“公厨停了,吏厨应该没停,”我揉揉眼睛,“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