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空茶棚里,坐在长凳上一边欣赏河畔的日落,一边小口抿着清凉沁甜的紫苏水,浑身舒畅。这处集市是从城南到城北的必经之路,石桥那头熙熙攘攘,还是记忆里热闹的模样——八年前我坐着马车离开岐原,从帘子的缝隙里偷偷看了一眼,当时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要把那些值得珍藏的过往留在脑海里,却发现它们贫乏得像我兜里的铜板。
眼睛蓦地被闪了一下。我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眯眼看去,那是辆华丽的油壁马车,夕阳的彤光洒在车顶的小金塔上,反射出刺眼的亮光。
八个锦衣骑士在前开路,后面还跟着二十来个五城兵马司的士兵,百姓们被勒令让行。与此同时我看清了车壁上绘的青蓝鸾鸟,又再次瞧了眼那方小金塔,南省笃信佛教,华族出门远游会给车舆放这么一座小巧玲珑的七层佛塔,当护身符保平安。如果没猜错……
我挤到人群里,拉住一个年轻姑娘:“这是谁来了?”
那姑娘悄悄道:“是梧州的昌陵郡主。月初她爹爹临江郡王不是被赦回封地了嘛,听说他被关了三年,生怕朝廷再把他抓回来,离京时和圣上保证让郡主过来伺候太后养病,其实啊,就是换了女儿做人质。”
她不齿地撇撇嘴:“要是我爹爹这样,我宁可和人私奔。”
这姑娘说的没错,卫汲离京的那日,当着宗人府管事的面写了封信,八百里加急,让唯一的宝贝女儿上京替换他本人。
话音刚落,马车在桥上停住了。
车厢里跳下一个柳眉杏眼的红衣侍婢,手持长鞭凌空挥舞几下,厉风阵阵,最后砸在石砖上,爆出极大一声脆响。
“郡主金枝玉叶,哪里容尔等非议!”她一双黑眸直直朝我们的方向望来,扬鞭一指,呵斥道:“此乃天子脚下,我今日若动手,便是对陛下不敬,也有辱郡主清誉,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等浑话,我就豁出去不客气了!”
她耳力居然如此之好!
我身边的姑娘吓得双膝一软,瘫在草地里,我弯腰扶着她,尽量让自己的脸被阴影隐没。
“茜雪,你吓着人了。”车内传来一道娇柔婉转的嗓音,清如玉琅,“继续走吧。”
红衣女身手利落地登车,落帘时狠狠剜了我们一眼。
车队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等人都散了,那姑娘结结巴巴地道:“她、她不会回来找我算账吧?我只是开玩笑的……”
我想了想,道:“我是公主府的侍女,你要是怕被人跟踪,就同我一起回府,待上两盏茶然后再回家。我正好买了两碗熟水……”
她连声称谢,“听说长公主人特别好,没想到连府上的侍女都这么善心。”
我笑了:“公主常教导我们这些仆人,要与人为善,你要是感激,多跟街坊邻居夸夸公主就行。”
“一定的一定的!”
走回茶棚,我立时笑不出来了,冲收拾桌子的小贩大喊:“慢着——”
然而已经迟了,那两碗熟水在我眼皮子底下,哗啦啦全倒进了泔水桶。
那一刻的心疼简直无法言喻。
小贩呆住了:“姑娘您没走啊?”
我快要爆发了:“我就离开一小会儿,都没喝几口,你怎么就给倒了!”
“我要收摊了啊,你要了两碗,等了那么久又没朋友来,我就当你不喝了。”
我欲哭无泪,“天这么热,一个人也可以要两碗的嘛!”
旁边的姑娘拿胳膊肘戳戳我,挤眉弄眼:“谁让你不跟意中人一起出来。”
“……我单着,谢谢。”
*
我派人打听到昌陵郡主没有入住府馆,而是依太后的意思宿在宫里,便让那姑娘回家去了。她在府里用了顿晚饭,走前对檀音拍着胸脯表示会大力宣扬公主府的好名声。
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则是护送卫柔上京的侍卫统领,正是搭救过我两次的崔斛。踏平牯牛岭后,原先那个滑头的西州卫指挥使眼看自己在军中威望大减,就告老还乡了,朝廷顺理成章让崔斛顶了他的缺。崔斛来岐原是临江王自己提出的,正因他剿灭了牯牛寨,选他送郡主来京城才更能显出昭昭诚意。
卫柔是宗室女,面子上总不能亏待。许姬得宠,枕头风吹得一阵阵,卫析为了彰显胸襟,好吃好喝地养着郡主,太后也难得喜欢她,三天两头让她来瑶光宫抄抄经书,说说体己话。我纳闷太后的病为何时好时坏,前阵子下不了榻,现在就有力气使唤人了,想到最后,觉得她可能只是讨厌看见我、又和儿子赌气而已。
罢了,只要她不插手朝政,就是养面首、扎木偶我都随她去。
忙碌的日子一天天翻过,当暑热渐渐消退,繁杂的律令终于快学完了。然而事情总是一桩接着一桩,这日卫析又召我去旁听朝会,议事议到一半,一个北疆来的卫兵慌里慌张闯进殿里,递上了五百里加急,在场所有人都差点被这消息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