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临江王府从前确是得罪了朝廷,可自从爹爹被扣在京城,就彻底悔悟了,这次他能回家,我们都很感激陛下。殿下放心,我在京城还要待上很长时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三年……爹爹最疼我这个女儿,不会再犯糊涂。”
我只见过临江王一面,就认为他清醒得可怕,这姑娘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跟我打马虎眼?
“也许没那么久。”我含混道。
卫柔酒意未消,瞳仁流光溢彩,红扑扑的脸颊苹果般诱人,“我……我想待久一些。我九岁的时候来岐原,在秋狩的林子里迷了路,遇到一只饿狼,是三公子救下我,把我领回去的。”她眼带憧憬,仿佛看见了少年灵活矫健的身姿。
“原来如此。”
她害羞而清脆地说:“我喜欢他很多年了。刚才在宴上,我看姐姐并不像传言里说的那样对他有意,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期将军他喜欢什么?你们一起去了虞国,姐姐应该很了解他才对。”
我真想告诉她,期将军他喜欢我,直接把天聊死。她用一派天真无邪的语气问这种问题,我心里扎了根针似的不舒服,不想再继续下去。南方的姑娘都这么直白吗?
“本宫和他没那么熟,不过他是个有君子风度的好人,谈不上喜欢什么,都是习惯。”我敷衍道。
“什么?”她蹙起眉,上前几步:“姐姐能不能再说详细些……”
刹那间劲风扫来,一抹寒影贴着鼻尖擦了过去。
卫柔惊叫一声,下意识向后退避,然而脚下一滑,说时迟那时快,我拽住她的袖子,不料她带着我一齐往后倒去。
噗通一响,眼前全是飞溅的水花,我们在水里扑腾着,她挣扎得太厉害,本来岸边的水没多深,现在几乎推着我往湖心去。
岸边响起侍女的呼救,我才想起檀音和朝槿都是不会水的,努力让头露出池面,嘴里灌进好几口水,也不知有没有吞下蜻蜓宝宝……
“救命!”
卫柔拼命大喊,她好像真的不会凫水。我胡乱抓住一根柳枝,呛得大咳,身子是固定住了,然而脚踝骤然一热。
那是一个人的手。
我头皮发麻,疯狂地蹬着脚,可那人劲太大,铁钳般夹住我往下拖。顷刻间耳膜被水堵上,我在水里睁不开眼,吐着泡泡沉下去。
颈间架住一只胳膊,喉咙几乎要勒断。指尖触到冰冷坚硬的东西,我想起来了,那是卢令的匕首,从袖袋里掉了出来。我使出最后的力气,握住它往身后狠狠扎去,那只水鬼吃痛地放开,夺下我手中的刀子,给了我一下。肩上的钝痛渐渐变得异常尖锐,而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身子如浮在云端,飘飘荡荡。
黑暗中裂开一缕光,我伸出手,将将触碰到它,背后忽地传来一股力量,拉着我疾速后退。
剧痛又重新袭来,周身的压力在减轻。我如同抢到救命稻草,死死抱住那个带我上浮的事物,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分不清是他的皮肤,还是我流的血……
紧闭的眼帘突然一亮,空气钻进口鼻。好像有许多人在叫我,嗡嗡的声音犹如群蝇乱飞,最清晰的,是耳畔咚咚的心跳……
“公主,公主!”
肺部胀痛欲裂,我张着嘴,无法咳出来。
有人按压着我的胸口,我感到左肩的窟窿在呼呼往外冒血,他每按一下,背后就挤出一股液体,我怕得不行,“哇”地吐出一大口水,听到有个声音在嚷:
“活了活了!”
我活像一座喷泉,不停地喷着池水,不知吐了多久,肺里的压力终于消失大半,眼睛也能睁开了。
第一眼对上的,却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他面容惨白如纸,双目通红,喉间溢出剧烈的喘息,发梢的水珠沿着颤抖的双臂一滴滴砸在我身侧,融入身下的血泊。
“小……”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眼泪哗地淌了出来,一边咳一边哭,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没事了,没事了……”期弦忽而紧紧扣住我的手掌,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你答应过我,要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我再次闭上眼,“小将军”三个字,终究没能说出口。
“多谢……”我咳嗽着,忍着疼推开他,撑着濡湿的地面勉强坐起来,定定重复了一遍:“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