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这不就行了吗?朕有些乏了,诸位自便。”说罢搂着许姬匆匆离开。
我无心管他们,侧首看向期弦,他静默地坐着,被调换的那只杯子正摆在玉箸边。皇家的餐具用度均有讲究,我和卫析、卫柔用的都是乌金釉,其余外臣是金银玉,但一开始没注意,期弦用的和我一样。
心中顿时涌现不好的预感。
对面,卫柔同宋憬说了几句话,用绣着金蔷薇的帕子擦拭完双手,执杯遥遥一敬:
“八年前本郡与将军有过一面之缘,至今才有机会向将军道谢。”
这话从一个年轻姑娘嘴里说出来不免逾矩,但她双眸晶亮,蛾眉弯弯,神态带着一股自然而明朗的爱慕,着实令众人无法责怪。
此前期弦饮了十几杯,已有些醉了,便让侍酒的宫女退了下去,这会儿不想还有人要他喝。他神情淡然,眉宇依然清远温和,朝卫柔欠了欠身,慢慢地拿起酒杯。
“别!”
我出声的同时,他举杯入喉。
“郡主抬爱。”他淡淡道。
卫柔学他豪气干云地灌下一杯,眼泪都快咳出来了,宋憬连忙让侍婢扶她出去醒酒。
“你何必?”我恼怒道:“我不想欠你……”
期弦没有回答,垂下幽黑的眼睫,看不清目中神色。我依然紧张地看着他,要是这杯酒真的加了料,他有个什么好歹,不仅我睡不安稳,火器营也黄了。
他突然撑住额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步履虚浮地朝外走去。我更加坐不住,唤了他一声:“期将军!”
这一喊,吸引了数道目光。
我不理会旁人,低声道:“檀音,你带他去找万大夫。”
“你是……”
期弦眼神迷离,扶着案俯身,试图辨认我的脸,而后露出一丝孩子气的笑,捂嘴压抑着咳嗽:“我没事……桑桑,我出去一会儿,你在这里别乱跑。”
一时间我忘记了答话,愣愣地坐在蒲团上,看他蹒跚着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侧门处。
我以为我不会再为他心疼了。
“早上进宫时,奴婢仿佛看到朝槿在和李荣茂说话,不会因为朝槿没让他见公主,他就怀恨在心,想害公主吧?”檀音担忧道。
我霍然道:“你怎不早说!”
卫析走后,殿里人散了大半,李荣茂不知何时也离开了。殿外不见期弦的影子,问人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我只带了檀音一人赴宴,朝槿和万木春候在偏殿的耳房里,甫一见我,朝槿便道:“公主,昌陵郡主的侍女传话,请您到太液池见面。”
我颔首,开门见山:“早上李荣茂找你说什么了?”
朝槿瞧了眼檀音,对我解释:“公主当时在更衣,李荣茂求见,说要给公主赔罪,还带了礼物。我一看他那副样子就恶心,把他拦在院子外面,道公主不得空,宴上他自然能见到。奴婢绝不敢卖主求荣,公主明鉴。”
我想了想,“他带着什么礼物?”
朝槿犯了难,“奴婢没接他的礼,不知道里面装着何物。他身边的人,就是那个和崔将军争元帅的王德胜,提着三个沉甸甸的大盒子,见人点头哈腰的。”
听她描述,李荣茂是诚心来找我。
“你们谈话时,有旁人在场吗?”
朝槿摇摇头,道:“李荣茂怕人看见,把奴婢拉到侧门树荫下去了,只有檀音知道……对了,奴婢远远瞟见一个穿红衣服的侍女路过花园,不过那么远,她也听不见。”
我被她最后三个字提醒,立即问道:“你有没有看清那个侍女长什么样?她的身形是否与刚才来找你的人相似?”
朝槿回想一阵,奇道:“隔得太远看不清,不过又高又苗条……确实很像呢!”
我只是凭直觉问她,她的话我是相信的,两人未谈机密,那么谁听到看到都不是大问题。
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没那么简单,邻座的期弦,给我赔礼又在酒中下药的李荣茂,还有约我单独见面的卫柔……如果卫柔身边的茜雪听到了,会有何后果?
“走吧,会会那位郡主。”
*
碧水连天,太液池里的枯荷在秋风中摇曳生姿,几只蜻蜓休憩在岸边的芦苇上。
红裙的少女站在岸边,三指攥着一根芦管,轻轻戳弄蜻蜓,听到脚步声直起腰,嫣然一笑:“殿下来得真快。”
“郡主何事相教?”我纵然因临江王和侍女的缘故,对她印象不佳,也不得不承认她生得极讨人喜欢。
她身旁没有侍女,犹疑地看了我身后一眼,我让檀音和朝槿都退到丈外。
“殿下,我能叫你姐姐吗?”
你爹的人差点要了我的命,你说能不能叫我姐姐?
“自然可以。”我笑道。
她一叹:“我知道殿下对我爹有误会,在宣州的时候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