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
那是当初葑台戏班给我的戏折子,我用来批注,编仿单的词。
我撑住额头,一边嚼着糖一边冥思苦想。摘星楼起了火,我从楼上掉进了御河里,被人给捞上来……昏迷前好像听到了女子的声音。
一个名字赫然浮现在心头。青鸢所在的戏班一直跟着我,从葑台跟到虞国,再从虞国跟回康国,现在又来到昭国!
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幽明宗眼皮底下!
嘎嘣。
糖碎了,我差点咬到舌头,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回榻边:“你和沈少宗拿我做交易?那个戏班的人呢?是不是他们把我送到这儿的?”
伊涣纹丝不动地仰卧着,我把烛台放在柜子上,两只手隔着被子戳他,就差拿刀怼他脸上了,然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睡得死沉死沉,活像几百年都没休息过。
“你别装睡!”我气急败坏,不料他竟然拿被子蒙住脑袋,我用力拽被子,没拽得动,怒火攻心地跳上去手脚并用,“你快告诉我,虞国人还在不在?你们把我当茶叶运吗?难道是你们搞的鬼,杀了卫析诬陷我?”
“你有病么!”伊涣唰地坐起来,揉着通红的眼睛,“吃撑了就去外头跟猫玩儿,卯时一到我就送你下去问你弟弟!”
他又直挺挺地倒下去,看起来再不睡就要死了,我踌躇片刻,从榻上磨蹭下来,嘀咕:“我才不跟你的猫玩。”
扑哧一声笑,左手被抓住,我立即扭头,嚷道:“你不睡觉!”
伊涣看了我一阵,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傻。”
“你才傻!”
我简直要被他气昏了,他也差不多被我气昏了,我们俩恶狠狠地对视着,他忽然问:“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一刹那无数个片段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闪现,我努力挣脱他的手,“自然,自然是……”
“说不出来?我告诉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我,你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刚醒就这么不消停,明儿就把你塞在茶叶箱子里运回去,和你家里那个一手遮天的太后好生叙叙母女之情!”
我打了个哆嗦,身子僵住了。太后……是她,她要那个孩子,她杀了许昭仪……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她?
伊涣把我按在榻上,危险地俯下脸,“两个选择,出去让猫陪你,或者,我亲自奉陪。”
我抬手就给了他肩膀一下子,“起开!”
他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惯得你,从小就祸害。”
我莫名其妙鼻尖一酸,冲他吼道:“谁惯我了?我没爹没娘,从小到大有谁惯我了?”接着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滔天的委屈止也止不住,“我不需要有人对我,对我特别好,我只想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呢……我努力了,我真的想尽办法了,还是做不好……你也欺负我,你怎么这么烦人……”
伊涣瞠目结舌,手忙脚乱地爬下榻,攥着一颗糖回来,冷静地塞到我嘴里:“又傻又犟还操着颗救世心,怎么有脸怨别人?……说你不经世故知小谋大,你还哭上劲了?有这力气不如反省自己是怎么被人一竿子打趴下的!还哭?”
他一脸凶相地给我抹去眼泪,我不知怎么就哭得更厉害了:“我迟早有一天把他们都给关起来……还有,还有你,我不就打扰你睡觉了么,我道歉还不行……你老是这么凶,上次也是,我都要吓死了……”
伊涣深吸一口气,掐着眉心,掏出一张棉帕给我,“什么上次?我哪里凶了?”
我擤完鼻子,泄愤地往下一扔,喵呜一声惊起,等看到头顶手绢、眼冒绿光的大白猫,不禁往他身后缩了缩,“我不是故意的……”
伊涣被我折腾得够呛,对那只溜进暖阁的猫说:“出去,这里没你的事。”又转头老气横秋地对我叹道:“卫桑,我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精力充沛连老虎都打得死,我现在只想睡一会儿,你自己乖乖出去玩,可以吗?”
“我不是小孩子!”
他用昭国话骂了句,扬指在我喉间一点,我顿时成了个哑葫芦。他把我放倒,手臂从背后环绕过来,微尖的下巴搁在颈侧。
过了一会儿,他在我耳边低低道:“不过你吵我,比躺着好。”
他又有些气闷地说:“我从来都没真的凶过你。上次你来借粮,我不是给了么?我还让你把飞光带回去,让它跟你姓。你这姓氏有什么好的,天下第一晦气,不如姓伊,多好听……”
伊涣不许我说话,自己却碎碎念起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含糊地问:“明天还是吃面吧,懒得做新的……”
我在心里应了一声,眼泪一滴滴淌在他的胳膊上。
一时分不清是在从前的农舍里,还是在昭国,记忆和现实交织在一起,如一张昏黑的大网兜头罩下。我靠着他,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我还是那个在栖云阁里烤着炭火补策论的小姑娘,从来没有走出那间屋子。
窗外传来一声钟鸣,随后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