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闩,吹灭所有光亮。
外面传来一句:“窗子关好了么?”
我赶紧跑到窗口那边,黑暗中模糊地看到他撑着窗台跳进了屋。
事已至此,唯有重新点燃蜡烛才能让我产生安全感,但房间里并没有火石。
我把窗子全部打开,莹亮而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像积年的尘埃。
他走近了,淡淡的酒气飘过来,我坐立不安。
“江从时还记着你,很难得吧。”
房内骤然变冷,我从架子上取下披风裹住身子,把手捂在狐狸肚子上,全副武装,“还好。”
穆昀冷笑道:“我向来问你什么你都是这两个字,对他却连家底都能翻上一遍。”
“怎么不能了?你不是对我们家家底一清二楚吗,用得着对你浪费力气?”
他的眸子亮得惊人,带着一丝微醺的酒意,“伊照。这些年若说我还有一丝愧疚,就是对你了。”
“你不用愧疚,你从来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又近了几步,“伊照,你对我不公平。”
他还真说得出来。
我偏头道:“你喜欢我什么?喜欢让我家破人亡流落街头?”
他的气息顷刻间近在咫尺,手上的小狐狸吼了一嗓子,没出息地溜下了地。
他极快地扣住我的手将我固定在胸前,不容抗拒地吻上来,声音低哑,“喜欢你这样。”
我慌得要命,恼怒得不知所措,“穆……”
他衔住嘴唇,用舌尖一遍遍地描,“阿照,你以前叫我哥哥的。”
头发被弄散了。
他将我抵在柜子上,更深入地攻城略地,“今晚不动你。”
他越说我抖得越厉害,把他咬出了血,眼泪沾到唇边,他一点点吻去,“阿照,我很伤心……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头脑霎时清明,我拼尽全力往外推他,喊道:“你还能说得出来!你为了权势——”
他蓦然用手捂住我的嘴,眼神痛苦,“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说得对。”
他抱紧我,“重来一遍,我死都不会答应他……阿照,阿照。”
他一声比一声低,我听得茫然,奈何说不出话,只能用目光定定地望着他。
穆昀像是突然醒了,凝视我良久,“对不起,我把你弄哭了……阿照,对不起。”他把头埋在我的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哭了好不好?”
冷风从窗口呼啸而入,我哭得更凶,用力捶打着他,“穆昀你没良心!我爹把你当亲生儿子养了九年啊!你知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噩梦!你就是去死我也不会原谅你!”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似浮着一层苍白的雾气。
他的呼吸平稳下来,冷静地开口:“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架着我到榻上,塞进被子里,坐在边上柔声哄我。津云说的没错,他也会喝醉,可能多少年都是这样。
夜深人静,他停了一会儿,垂着眼睫问我:“阿照,有没有一点像小时候?”
我对着墙,突然鼻子发酸。
怎么可能像呢。
“你觉得江从时好,也要弄清他值不值得你的信任。”
“穆昀,你应该知道我已经通知京城了,希望我做什么你依旧不会阻止。”
他软软地从鼻子里应了一声,眼瞳微眯:“好。只要你在我身边。”
这晚自然再也睡不着。
父亲入狱后,我一个人在叶里奔走,他性子惯是听天由命,但我不能。他恨左相一党让他年少失意,与我提过许多次,而且都离京这么多年了,也不想再上朝堂,怎么会平白无故和他们扯上关系。他没有错,就不能受不该受的罪。
江御史那时刚刚至京,穆昀也在京城,只有江从时自京中回来。我起早贪黑打理王府,财产换成银票藏在各处,忙得焦头烂额。去江府的时候,江从时却一脸灰败地告诉我,致使这一切发生的人正是穆昀。他七月从朔方班师回朝,带来了金吾将军勾结狄戎的亲笔信,又在金殿上直指左相王私通晋西郡王,要借狄戎兵力颠覆朝纲。
这件事当时所有在场的官员都吃了一惊。从来没有人敢正面挑衅那群人,而穆昀敢;从来没有人敢轻易牵连一个大昭皇族,但穆昀敢。
既然是人尽皆知的一件事,我没有必要认为其中有误会。要是这个关头写信向他询问,说不定连江御史替我家保留的东西也会丢掉。
于是在十月底叶里的城主换了新人时,我离他要多远有多远。
我的直觉没有错,穆昀始终是个不值得相信的人。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边城的牧笛响彻原野。津云刚回来两天,京中的马车就到达了曲黎。我让她给我梳了个上得了台面的头,从柜子里拿了一件浅色的衣裙,抱着胖了两圈的雪狐去正厅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