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看到穆昀,和江从时道别后径直出了东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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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云告诉我,江从时吃过午饭就快马加鞭离开了曲黎城。
三年前他丁忧回叶里时穆昀刚当上城主,如今离乡赴京,我们也都不在那里。我爹出事我还拜托过江府在京中融通关系,但他母亲去世家里已经够繁忙,并无暇顾及太多。此后几年我和他再无往来,以致于来漠北后隔了几天才想起这个人。
危难关头人心才看得分明,我爹寥寥可数的几个熟人里江御史素来为人端正,所以就算入狱还有人在朝中为他说话,保留了一张房契和我郡主的名头;我上学时和江从时坐前后桌,这份情谊能维持到今天,也是他念旧的缘故。
心情不由自主好了很多,坐在桌前就开始想未来或许发生的事。
之前写过两封信,想试探穆昀是否会拦,看样子他果真像说的那样不会妨碍我。如果他拆看并扣住不放,我只是损失了一点获救的可能性——一封给当铺老板,说明以后不再当那些假冒的古画了;一封给多年未联系、不知会不会帮忙的同窗,并提及会在今天去驿站。
如果成功了,那第三封寄往京城的就畅通无阻,如果叶里那边没有反应,这封写了也白写;如果京城最终派了人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这个地方了。
我骗津云说每年都要和舅家联系,实则自五岁阿娘去世被我爹带到西北,他就天天给我灌输对待外祖家那类小人就得不怕翻脸的思想,这是我头一次给那边写信。
我爹年轻时极不负责任,在外头晃荡十年,有了孩子还让发妻不时住在娘家,直到阿娘去世才悔悟,破例给我求了个郡主的名头,再也不回帝都。
那里是全大昭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是我必须得去。
我必须想办法离开穆昀。
津云给我磨着墨,道:“有一件事要和姑娘说。三天后会有新的侍女来服侍姑娘两日,因为我要成亲了,暂时得到村子里去。”
她低着头,乌发柔柔地披散在肩上,白皙的脸颊也染上红晕。
我的笔尖停了一瞬,笑道:“恭喜呀。”
一天之内竟然听到两个人要结婚的消息,不过肯定不是约好的。
她似有感而发,“我这个年纪在曲黎成婚不算大,因为这里是边疆,本地的女人少,男人不会挑三拣四。姑娘比我小,不过要放在在京城,说不定已经嫁人了呢。”
我站起来翻箱倒柜地找能送人的东西,来的时候身无长物,在这儿一个月也没买值钱的物什,眼下甚是窘迫。
津云道:“姑娘别翻啦……”
我将头发上的玛瑙篦子摘下来给她,“这个请收下。你陪我这些日子很辛苦,可是目前没有更贵重的可以送给你当礼物了。”
她欲推拒,又忽地想到什么,婉转一笑:“多谢姑娘了。姑娘明明是个善人,平日却非要装作比谁都冷,您才是真辛苦。”
我笑不出来,坐下把那幅画画完。
津云捏造篦子,盯着我半晌,“姑娘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她今天话很多,大约要成亲的人都是这般吧。
我染着色,慢慢点头。
她惊讶地道:“这样啊……那姑娘是不会晓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了。若我说我喜欢穆君,您也不会气愤难过,哎。”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看起来是像会为他生气伤心的人吗?而且你这么聪明,肯定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人。”
津云摇摇头,“穆君当初把我从那鬼地方买出来,我就听说过您的名字。他喝醉了,也会念上几句。穆君这样的人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您还是……”
她不知道他对我们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感兴趣地问:“他也会喝醉么?”
“您不知道?唉,说您从小就认识他,到底算是穆君什么人呀。”
她平时绝不会用这种略带责怪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想了想,“我是他姐姐。”
雪狐趴在桌子上,靠着烛台取暖。夜深了,外面不下雪,也没有风,听不见一点杂音。夜里的时间被拉得很长,我一个人翻着书,心中郁结。
我从来都不了解穆昀,也不觉得了解他会得到某种好处。但要是这些年重来一遍,我就会尽最大努力看透他,让他不做出那样残忍冷酷的事。父亲去世后那几个月我很自责,觉得如果自己和他的关系再密切上几分,说不定还能寻到苗头阻止他。
他比我大两岁,来我家时已经懂事了,经历过一族几百口仅剩一人的惨剧,对我却总是微笑,有超乎寻常的耐心和毅力。我面对他就会潜意识地害怕,因为这超出了我理解的范围。
狐狸的耳朵摇了一摇,跑到门边来回折腾,活脱脱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走到门边,烛火在窗纸上映出一个人的侧影。
“我睡了。”我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