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客栈。
过了晌午后,客人稀疏,正堂中只有一桌常住的收购器物用具的商人坐在桌前喝茶。
宋实唯扫了一眼蹲靠在二楼窃窃私语的伙计们,朝柜台上有节律地敲击两声,响彻店内的算盘珠子来回波动的声音突地戛然而止。
“客官,您几位?”柜台后冒出的张兴脱口而出,直看到面无表情的宋实唯,利落地转了个音,“来了!”
敞亮的声音引得二楼的小伙计们齐齐站起身来,个个憨笑地跟宋实唯打招呼。
“掌柜的!”
在祥云客栈做活的伙计们都是城里长大的穷孩子,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有一年半载的工龄。大家也都彼此互相熟悉,就不遑论宋实唯了。
年纪较小的伙计已经蹦跳下楼站在宋实唯身旁逗笑,“今儿个宋姐姐怎来的这样早?平日里,黄昏时分才能见到呢?”
另一个略显腼腆的小伙计躲在柜台旁,小声询问,“宋姐姐,上回你教的字,咱们几个都会写了!今儿个,”顿了顿,瞧见身旁同龄的人露出期许的表情,便忍不住开口,“今儿个还能再教教咱们吗?”
话落,附和声一片。
“小子,掌柜的有时间自然会教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张兴担心宋实唯现下的心情不好,出言厉斥。
小伙计们面露委屈,走一步回头一下,惹得宋实唯也绷不住了。唤住他们,“一会儿得了空,来后院找我。”话落,手指一转,提点道,“两个人一组的来,店里的事不能松懈!”
“诶?诶!”
“好嘞,掌柜的!”
得到想要的答复,小伙计们拽下搭在肩处的白色布巾开始忙活起来,一个比一个卖力。
宋实唯见他们一个二个并无异样,心里松了口气。这才转过身来,直直看着张兴的眼睛,眼中厌烦之意越加浓郁起来,“怎么回事?”言辞冰冷。
张兴脑中一激灵,压低嗓音,“当差的小伙计的姑娘出痘,我便让他回去了。实在是忙的抽不开身来,只得求着妹夫来正堂帮忙算算账,我帮那个小伙计顶个差。”
“这事是我办的不周到!”张兴满脸懊恼,语中歉意尽显,“临近未时,来了五个皮肤白净,不蓄胡的爷们儿。”
顿了顿,抬头瞥了她一眼,张兴从未见过她如此刻这般面色凝重,惊的赶忙继续道,“我上前招呼的他们。不知怎的,他们一眼瞧中了妹夫。”
说到这里,张兴扬眉瞅了一眼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宋实唯,见她并未露出不虞,不由心中松了口气。遐兄弟的身份他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对方不说,他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非要上赶着戳人家心窝子。
都是苦难过来的人,谁也没必要为难谁。
与人行善何尝不是与己行善。
宋实唯半晌不闻声音,疑惑地看向张兴,“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有没有!”张兴摆摆手,“我说那是店里的小伙计,手生怕惹了贵客不喜。”
“谁成想,坐在靠墙那位上了年纪的爷说,那是诚王府的安小子,怎么成了你们店里的小伙计?可笑,去,把他叫来我跟前说话。”
“我一听这话,忙说是不是认错了人。他们却不理,非要让妹夫上前说话。”
“那几个人,说话声音又细又尖,闹得好生吵闹。妹夫不愿我为难,就······”
宋实唯敲着柜台的手指一滞,眼神锋利地询问“他们说了什么?”
闻言,张兴面露苦涩,“我也不知晓。”
宋实唯惊疑,“你不知晓?”
张兴摇了摇头,“妹夫说他来即可,让我先去忙。我在旁瞅了两眼,见他们客客气气的说话,想来是相识的,就去忙别的了。”
张兴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宋实唯的神情,见她面色稍缓,说出自己的猜测,“那几位爷一瞧着就不像寻常人家的爷们儿,坐在正堂里不说,正巧又赶上用饭的时辰。他们拉着妹夫坐在一块儿喝茶说话。”声音再次轻飘起来,“妹夫和他们坐一块儿,瞧着倒是清秀,但总有那么点相像之处。打眼过得人多半也猜晓了两分。”
遐观的身份,与之相熟的人,多半是能猜晓的。宋实唯不明说是因为那是遐观才能决定的事。哪怕自己与他关系再亲近,也不能替他做这个决定。
他若是做好决定了,她只需要站在他身旁,支持他就够了。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可谓是猝不及防。但也是宋实唯能预料到的事,遐观的身份不可能瞒一辈子。
况且,她想让他堂堂正正的站在来。
她最担心的是,他会害怕。
害怕亲熟之人瞧他的眼神,害怕藏在身后不停歇地话语,害怕他人明里不说暗里的嫌弃。
半晌后,宋实唯从涣散的思绪中抽出来,捏着眉心,棘手地问道,“店里其他人怎么说?”
“他们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