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眉宇间尽是无奈和烦郁:“事已至此,我也只得陪着哥哥一同前去。”转过脸来,目光中流漏出淡淡的期盼:“如果我说想让你陪着,只怕你吃不得苦。”
唐闺臣忽然开朗,这不是一件好事?本来入京的目的,一是寻找失踪的父亲,二是证明自己多年的寒窗苦读是否能得些成就。现如今进宫这么久,她已经对宫中的人事了解透彻,但她是不想在宫里多待下去的,若有一日,太子登基,武氏退位,她还要离了宫去的。这么一来,找到父亲才是重中之重,想着父亲也许出海排解忧愁去了。
小时候,父亲如果心情不爽快了,总是要跟着舅舅近之洋出海的。
“谁说我吃不得苦?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经常跟着舅舅出海的。”唐闺臣潋滟的眸子里闪出柔柔的细碎的笑意,这些笑意像跳动的莹莹的星光,一股脑的迸进了他的心里。
“哦?”他站起身来,看着她有些惊喜,“这么说你舅舅熟知出海的事宜?”
唐闺臣点了点头:“那当然,我舅舅何止熟知呢。”
张昌宗拍了拍手,脸上的烦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竟有些好奇和期待:“那即刻告诉陛下,让陛下传你舅舅进宫,安排出海事宜。”
他望着唐闺臣哈哈笑了两声,潇洒的转身就要去面见武则天。
“等一下。”
他转过身来,有些不解的望着她,“怎么了?”
“我离家这许久,未曾有什么家书传给母亲,想她惦念的紧,若是陛下准了,还请让传信的太监总领帮我捎回一封家书以解母女相思之苦。”
“这有何难,等我见了陛下就一定会让人去找你,你现在就回去写好准备着吧。”说完转身就去了紫宸殿。
唐闺臣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五味杂陈,对他的情分似乎有了些许她自己都不允许的变化。
纵然他才华横溢,性格潇洒不羁,又对她如此温柔体贴,她也能不动心吗?
叹了一口气,心思却愁起来,要怎么提笔个母亲说呢。自从离家以来,身边只剩自己孤身一人,想起失踪的婢女就不由得心酸心痛,从小一起长大失踪了她竟也无能无力。
不知不觉的夜色已经暗了,东莲捧着一盏百合莲子茶进来见她脸色苍白,心里一惊,忙把她扶住,“尚宫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惹了张大人不高兴?”
“没有。”她看着东莲勉强的笑着,“张氏弟兄想要出海为陛下寻取仙药,正好我舅舅林之洋熟通出海的事宜。说让总领太监帮我捎回一封家书去,想起进宫这许久,有些想家了。”
东莲放下心来,服侍唐闺臣坐定,递给唐闺臣一盏百合莲子茶,忽然又皱起眉头来,“尚宫不要嫌弃奴婢多嘴,奴婢也是为了尚宫好。”
唐闺臣品着百合莲子茶,“你说就好。”
东莲的眼光斜了一眼门外,“据奴婢所知,鬼神之说不可全信。张氏兄弟扬言可以炼成长生不老仙药,但历朝历代哪个君主不想长生不老,秦始皇当年派徐福出海,结果又如何呢。就算张氏兄弟取了一些药来,陛下服过之后,忽然有一天醒悟过来,到时可是欺君之罪啊。”
她微微一笑,轻轻的将茶盏放在桌上,“陛下不会醒悟的,除非到死的那一天。若是一个人迫切的想要某样东西,她首先就会蒙蔽自己的双眼,哪怕一点点的机会都不会放过,也不会放弃,不到最后一刻,她永远不会醒悟。”
东莲有些不解,但看唐闺臣神色语气如此坚定,也就不再说些什么,掌了灯,准备笔墨纸砚,只管磨墨。
执着占满了浓墨的毛笔,只觉得手上颇重,重到似乎快要拿不住了,又重新紧了紧手指,提笔:
母亲在上
皱着眉头划了又换了一张宣纸。
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一句,眼睛一疼,一滴晶莹的眼泪“啪”的落在纸上。
东莲停下手来,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唐闺臣,“尚宫心宽,若是想家去看看,告诉陛下,陛下也不会不准。”
唐闺臣接过帕子轻轻的拭了拭眼角,“你瞧我,多大人了,竟然还这般小女儿态。”
想着田春早就归家了,会和母亲说她一切安好的话,不想让母亲挂心,只写了几句女儿一切安好,望母亲珍重身体勿念的字。
刚落下笔,一个小太监进来道:“给尚宫磕头了。”站起来又说:“张大人方才和陛下禀报,说尚宫的舅舅林之洋熟知出海的事宜,陛下听了很高兴,封林之洋林大人为远洋将军,已传下旨去招林大人入宫面圣呢。”
“是哪位总领管事去岭南?”
“陛下十分在意此事,因此派大总领高力士亲自下岭南去传旨。”
东莲将纸折好,轻轻的放进封里,又拿出一些银子一并交到小太监的手里。
小太监接过信封和银子,脸上流漏出一些没有掩饰好的笑意,“谢唐尚宫的赏,奴才这就去把您的家书交给高总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