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万幸是她么?又川想了想,除了这玉经她这一手凭空消失了几百年而没有丢失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可算得上幸运的地方。
这段切实发生过的感情在她这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叫她无从辨其轻重,偏又叫她实打实地旁观过。如此下来,是舍是留,其实不该是现在她这个毫无记忆的人来做。
她难过和郁闷的却不在这一点。又川一想通苏谙济话里的意思,第一个感觉就是挫败,乃至于觉得自己受了背叛——她竟然恋爱过,她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谈了一场恋爱。
少年时候她对于情爱之类有些偏见,更是以陷溺于这些私情为耻。即使她知道这样狭隘又顽固,便是有时她也感染于其间温情,但这不妨碍她那时就是持有那样的成见。她害怕情不自禁,她惧怕不受控的力量,又或者说,她蔑视那些意乱情迷,她蔑视那些不能自已而胡搅蛮缠的丑态。
青春的焦躁和狂妄让她走了另一个极端,上次穿越过来后,即使见到了诸般美好,她也受了很多感念,但自身并没有多大转变。当然,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她自另一个世界而来。
正是因为如此,当发觉对苏谙济怀有好感时,掐断这个苗头她毫不犹豫。
但是在她满心以为成功了的时候,却原来她早就马失前蹄。
其实在更早的以前,她也对苏谙济有过好感,不知缘由地,或许就只是因为日渐深厚的亲近,或许是只因这人于她而言独特地因为那份血缘带来的安全。那时又川自然也是抓着外出收集灵材的机会散了这份心情。
显然感情这些事,真不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可能在自己以为已经寸草不生的时候,就已经死灰复燃。
又川这时倒不是说去计较以前这场她毫无参与感的情不自禁,纵然难过是有的,挫败也是有的,这毕竟是折没了她少年时的心气,是她失守的证据,致她成了当时的自己所蔑视的人。不过现在她更在意的是,既然忘记了,为什么不忘得彻底一点?非要叫她旁观了一段,该拿起还是该放下都不知如何下手,怕伤了人心,又怕拿捏了自己。
该是她有伤在身,正是养病的时候,苏谙济并不就这段感情多做言语。就好像是又川这里说她忘记了,而他表示知道了,这事就过去了。好像无所谓开始,也无所谓结束。
又川倒希望两人能借着这个机会说个明白,虽然那段感情是什么形状她已经不知道了,但这样不至于叫她心里七上八下。
苏谙济对她说,先把伤养好。苏谙济还说,她应该明白,他是这天底下和她最亲近的人了。一如以前她说过的话。
又川便明白了这事目前是没法说开的。就算真说开了,就算之后感情是真断了,他们身上的那层表亲关系是断不了的,就是这层师姐弟关系也是改变不了的。如此干脆就放平了心态,不去过多纠结。
她现在大概能判断出这里不是汲露殿,但又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因此问苏谙济他们在哪儿。
苏谙济说他们在逢城附近。
“先前你说去逢城,这儿正好有旧识,又离得近,索性住些日子。”
“他们叫你‘甘先生’。”又川百无聊赖地看着顶上的帐子,随意起着话题。
“山下多尘事,‘廿’添一笔作‘甘’,又有何不可?”
又川转过头来,看向正在那边翻着书卷的苏谙济,问:“甘七?”
大概是没听人这样叫过,苏谙济抬眼看向她,说:“十六,还是唤廿七吧。”
话聊到这里,又川顺便问了“柳月微”的由来。“柳”她知道,毕竟两人的母亲都姓柳,但“月微”这俩字,她不知道这是从哪儿扯来的。
“我生在一月,母亲唤我‘微’。”
闻言,又川好像有了什么新发现似的,语气里带着欢快:“这么说来,是取了一月的意思,柳月,微月,都是一月。”
苏谙济不置可否,问起她“沈霎”的用意。
又川对那段记忆一片空白,因此反问当时是怎么取的这名字。
苏谙济说,当时他们在酒楼上,对面有一家沈记酒馆,他们便用了“沈”姓。
“当时下了一场小雨,你便取了‘霎’字,说正好应景。”
这确实是她的风格。
88.
冬日便这样封寂着,又川吃了睡睡了吃,虽然伤好了许多,脑袋却有些混沌。有时她会突然惊醒,只因为觉得苏谙济入梦太久。实则她没有梦见苏谙济,只因近来和苏谙济待在一块儿,误让梦里的她觉得这梦做了很久。
她偶尔还是会受着那个事实惊吓,梦中尤甚:她和苏谙济谈过恋爱。
深夜里,她醒来看见浮在顶上给她调息的紫玉,更觉得有些惊心。
过了些日子,便又生了熟稔,又川便觉得是自己不厚道了,心里复生了亲近来,言语间便又是以前相处时的随意,不再那么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