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
又川曾经想过,她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死亡的时候无声无息的,无人知晓,无人伤痛,这样最好。
她一直在思考什么样的死亡才会达到那样的效果。
四师兄说她该学着去爱这个世界时,她心里有些窘迫,因为她也深觉自己的无情和自私。而她这些埋在心底的想法,被人看见了。她敢说她真诚,却唯独不敢在这上边说她真诚。
那时她便知道,她的死亡不会做到无人在意,最起码四师兄会觉得她的死亡是一种辜负。
又川莫名觉得,自己要对这个把她从雪地里捡回来的人负责一点。她只想让他知道,她也不是朽木不可雕,她也可以成为一个“好人”。
如果说她此前一直是冷漠的态度,拒绝拥抱这个世界,那么四师兄就是那个驱使她学着去热爱的人。只是她的这股顽劣虽有改变,却依旧存在。
她还是对那种死亡充满向往。
毕竟她身处这样一个世界,死亡对她而言更多是意味着归去,又或者说是某种游戏的通关——谁叫她是穿越的呢?
这里予她肉身的亲人早已离世,那些悲痛也早随时间就木,只余钝钝的哀意埋在心底,在不经意时淡淡地萦在心头。
至于汲露殿上的几位师兄师姐,他们的修仙岁月何其渺远,生死之念又何其淡漠,对她这个早逝的师妹自然不会有太多挂怀。
时间本就是一副良药。
又川觉得这一切都挺好。
一直扳着她不让她往歪了长的四师兄猝然离世时,她终于尝到了死别的滋味,一切轻巧的幻想便在那时随风雪一道埋在了那个深冬里。那是她头一回正视这个世界的死亡。
又川对这个世界的死亡确乎带了几分轻率,有时她的这种轻率和向往并不掩饰,惹来苏谙济有些怪异的目光。于是她更觉出自己的低劣:苏谙济有过魔窟的经历依旧积极向上,她这么平平顺顺的倒是不知好歹。
由此,又川更确定自己和他们并不相同。正是坚信着自己和这里的人不同,她才有回去的信念。
她不是没有动摇的时候。
在这个世界滞留几百年,来来去去就只是为了那么一朵花,又川有时候想起来都会觉得神奇。又或许就只为这一事而来,而修仙一途过于漫漫,人事相交又过于繁杂,有时就难免产生懈怠。
感情、认同、事实、立场,又川自然和玄域的弟子一样别无二般,她自然也和他们一样同仇敌忾。每到这时,她便觉得自己格外像这个世界的人。
又川觉得,她或许也能算这个世界的人,她并不能否认这个事实。苏谙济的存在就是在告知她的来处:她姓“邬”,她的母亲姓“柳”,她和苏谙济因为“柳”有了联络。
她很多时候都觉得苏谙济的遭遇有她的责任,如果当初一直牵着他的手,就算要摔下雪坡也不放,苏谙济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经历?
只是她虽然有照顾的想法,见了人家冷脸,真不会再贴上去,她没有那么多的热情。有段时间,她甚至暗里揣测,苏谙济是不是早就受了魔道蛊惑,到了她们汲露殿来只是卧底打探消息。
不过她师父他们是何等聪明人,又川觉得苏谙济应该玩不过。这时她没有什么去找人好好谈一谈的想法,倒莫名期待他能露出什么马脚。
于是又川庆幸,还好她选择了来种朵花,而不是来救赎一个人——她没有这个能力,她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愿。她喜欢救赎文里的那些坚定,以及那些无间的信任,但这些喜欢和感动也仅限于阅读小说的时候。
她由此生了愧疚,觉得还是应当有几分姐姐的样子,因此也才努力地对苏谙济好一点,希求能消除一点儿心间的那些自私带来的愧怍。
又川最开始想象的那种和苏谙济大义灭亲、割袍断义的场面没有来,倒是真的和别人来了那么一场决裂。
那个人就是眼前的曲生白。
99.
按说又川以前那么个寡淡的性子,不太可能和人深交,更没可能和人决裂。然而真的有曲生白这么一桩事。
要说一切的一切,大概只能归咎于少年人的血气方刚。
曲生白是歧玄宫的弟子,排的曲字辈十五。虽说同属玄域,不过歧玄宫和汲露殿往来没有那么频密,又川和曲生白的相识也只是因缘际会。
曲生白是个有些自负的人,这种自负倒不是像凤十七那样寻求武力上的第一,他是自负得有些固执,轻易不会觉察自己的错处,也轻易不会被他人说服。只是不巧,又川也是那个固执的人,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判断,两人就此分歧。
除却自负这点外,曲生白大多时候也算得君子端方。
歧玄宫是玄域里仅次于行泉宫的第二大宫,行事做派便也和行泉宫更为相似,带着那么一股豪放和精明。
又川初见曲生白,也觉着如此,虽然是看起来不羁,但一言一行之间却又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