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又川和曲生白跟在施酒后边去了一座歌舞乐楼。
楼里热闹非常,两人刚进去的时候,台上正配着乐声上演着曼妙群舞。
乐楼是座围楼,并不露天。一进来,入眼便是中央高立的舞榭,舞榭底下是一汪碧泉水。如今才是开春时节,池水边上却是已经缀上了几株白莲,好似受了乐音鼓动,娉婷袅娜,水雾缭绕,若隐若现,一如台上的美人。
两人早就暗放神识探查到施酒的位置,并不必费太多心思,眼下既然是到了这里,便只管找个地方坐下,静待施酒那边有什么事,顺便欣赏底下的歌舞。
又川随着曲生白一路走上来,只有一个感觉:极致。她只觉着自己仿佛知道了醉生梦死是什么样的感觉,顺带着好像浅浅地尝了一下淹溺的滋味儿。
楼里可以说是富丽堂皇,却也没有那么张扬,相反有些内秀,不至于叫像又川这样初次出入这里的人感到格格不入,惶惶不安。
两人没有另定房间,只是爬了几楼后,在廊下简单叫来了茶水。
又川本来还毫无察觉地继续沿着楼梯爬上去,曲生白在一旁叫住她,说这里视野不错,她才晕乎着从楼梯上下来,跟着曲生白到了廊下。
她在廊边的桌旁坐下,微侧过身看向下边的舞榭。
底下歌舞轻曼,又川心间激起了无端涟漪。
曲生白拿过桌上的茶水,也侧过身看向那边的台榭。
这时台上的舞女悉数退下,台边还留有一名女子,换了首琵琶曲。应着曲弦拨动,一名彩衣女子从天而降,开始了一段灵动的舞姿,博得看客的一阵喝彩。
彩袖飞扬,裙袂流转,笑靥容颜。
又川一时也看得有些痴,眼里是明显的惊艳。
曲生白看过她的样子,淡淡笑了笑,饮下了手中那杯茶,再移眼去看台上那名女子。
要换往前的风十六,她是决计不肯到这样的声色之地小坐一番。那时她会说,这里边的人都是卖笑的,就不过来看他们的难处了;她还说,这里不过一时浮华欢笑,没有什么太实在的东西,她并不怎么喜欢。
放下手中的茶杯,曲生白的目光逡巡过上下几个楼层。廊边看客众多,在扶栏上或躬或倚,或靠或坐,张望着,议论着。细碎的言语,或张扬的叫好,一时都充斥在这些楼层间。
曲生白要听的却不是这些言语,而是某间厢房里某个姑娘的动向,他们来到这里,全是尾随她而来。
这时的施酒正在一间厢房里同赴约的姑娘谈得正欢。交谈的内容没什么特别,只是两个烂漫的小姑娘久别夜话的兴奋寒暄,再说道一些近来见闻,至于他们关注的重点,那是一点都没有涉及。
又川似受了楼下歌舞蛊惑,看起来有些发蒙,好像不甚清明,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她大概是生了心事,曲生白能看出她有些走神。
在曲生白的印象里,尽管又川情见于色,却是难得见到她有高兴的时候,总像是被什么积压着,刚刚触到的喜意便瞬间消散。她的身上,好像总带着一丝苦意。这丝苦意并非寒苦清苦,亦非愁苦悲苦,却终是苦着,淡淡地漾开。
那时他们说到了“喜”,又川便说,大概缘于庸人自扰,故而她总尝不到什么喜意。
曲生白感受最多的,是又川身上的晦涩,她身上的那种苦,近于一种涩苦,总显得她不利落,亦显出多余的笨拙。
如今相遇不过半天功夫,他本还觉着这姑娘身上的那片晦意已经除去了许多,这会儿看来并不尽然。
他们当初的困惑大约是一致的。两人到底也只是那大河里的两条鱼,无非他不安分而四处游弋,亦是他有错在先,故而受了教训;又川则是任着大河推移,河流到哪里,她便到哪里,便是前边挂着网,或是不小心入了大鱼的嘴,她也认。
这是曲生白笑过的痴愚。不过他是再拿不出那时的意气了,因为他亦知晓了自身的痴愚。这世间少有聪明人,他却曾以为自己沾过几分。
这么想着,他抬眼看了又川一下,觉着她多少还是带了少年时的一点意气,不然真不至于跟着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丫头到这边来。
真说起来,这大抵源于又川一时生出的愧怍,或许也源于“不甘心”。未成之象,窥其轮廓,却不能灭其形迹,这便是那份不甘心的来由。
不过她也说不清。
从酒馆出来之前,他们只说是出来走走,并不说是为施酒而来。
又川大概是放过了自己,和曲生白起身离去。
她在这里大概是尝到了一种飘在云间的感觉,或许也算一种收获。只是这种漂浮,只消得半刻的感受,久了,便要不知所以然。
103.
穿梭在夜晚闹市的人流里,又川觉得是时候告辞,去种她的花了。
其实她心里有些遗憾:如果她这些年去专攻那些东西,借着在药阁的那两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