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7日,本来应该占领头条的是议员贺春林的死讯,他于2月16日晚猝死于家中,死因尚不明确,但他个人的存亡从不是普罗大众关心的重点。另一个喜讯完全压过了这件事的热度,法案一公开便迅速地铺满所有大街小巷,西河区这种信息滞后的地方也完全能受到覆盖。
上议院以一票之差通过《外城区停止扩建法案》,宣布原本划定的一万平米土地已进入施工的部分不归还外城,但五十年之内,内城不会再向外城扩建,能够通过登记领取相应补贴的人群包括:失去土地的原住民、伤者、死者家属,这部分人可以线上提交材料,也可以去摩柯城松立区双七路的雅筑2号楼1层领取。
尔玛老师买到的最新份报纸其实是不若口口相传快的,很多数字人在头天凌晨就已经知晓大体情况,并开始造势了,只是相比其他人而言,沈乔多看了一部分贺春林之死的内容,他的生命跟很多人毫不相关,如果有人看这一部分感兴趣的话,一定是因为标题后半的劲爆新闻,他与多名少女的不伦之恋曝光。
她问尔玛老师:“所以这个人死是因为他阻止法案通过吗?”
尔玛老师还在织毛衣,她昨天不知不觉把形状给织歪了,拆了线重新来了一遍,“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我打包票上帝收走他,是他真正的私生活告的密。”
“幸好这么快就平息下来了。”
尔玛老师点点头,一不小心又织错了线,沈乔这边报纸都看得差不多了,自然注意到她的异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唉,就不该教你个人精。”尔玛老师拆了错线,“死者名单基本上都已经发出,隔壁卡奇家都开始筹措葬礼的事了,但是我们这并没有收到米莉的任何消息,有可能,我是说有可能她被卷了进了□□人群里,按惯例伤者会到一个集中医院接受治疗,当然,她不回来也有和摩柯城暴动无关的概率。”
沈乔又惊又悸:“可是你占卜结果是......”
“魂归天命。”尔玛老师盯着那手套,“你有没有想过占卜其实没什么凭据,也不能完全正确。”
“但是你没有错过不是吗?”
“对吗?”尔玛老师的脸一整个舒展开来,酿出一个可以称为狡黠的笑容:“我老了呀。”
沈乔一时间无言以对,默了半晌,道:“我看报纸上说只要拿着户口凭据,补贴,亲友可以代为领取,我去登记就能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被卷进来了。”
尔玛老师哑口,自顾自穿针引线,眼看着手套快要完成了,额头都起了汗,沈乔有点坐不住,看她不说话,也不起身就走,她还没怎么出过远门,说实在是紧张的,这里唯一一个信得过又对外面的世界有了解的也只有尔玛老师了。
大约有半小时,最后一个针脚到位了。尔玛老师摘下眼镜,眼前的沈乔一时间变得模糊起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像苍白的纸片上用黑笔画了眉眼,干裂的赤砂涂了嘴唇。
“来,戴上看看吧。”
“给,给我的?”沈乔不自觉勾了下小指。
“还有一条围巾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尔玛老师又开始打谜语,不等沈乔询问,便将沈乔小一号的手握住,穿进刚织成的手套里。她的皮质像经过风化的蘑菇,血管如同黄沙中的沟渠。
沈乔就这样握着新生的手套,背着挎包,带着尔玛老师给的地图,凭着指示路标,买票坐到火车上,一路驶向摩柯城。
刚找到22A这个位置坐下,她就掏出平时做工攒的钱数了一遍,她只带了一半出来,有两张一百元的红色索比,还有五张二十,三张十块,剩下都是些零碎的,车费就花了她五十,到了摩柯城还要坐汽车,沈乔还是有些许紧张的,她年纪不大,也没出过远门,虽说已经和尔玛老师对了好几遍路线了,也难免心慌。
正在机械女音提醒各位乘客快要出发时,地板突然发出“哒哒的声音“,一个男孩匆匆出现在她面前,这么冷的天气,脸上还挂了汗,多半是为了赶这班车而狂跑过来的,坐到沈乔旁边还没停止大喘气。
沈乔立马把钱塞回包里,扣好了给放在朝窗户的那边。她听这声儿,心中起了丝不快,感觉周围空气都没那么清爽了,不过这男孩面目清秀,五官适中,有点娃娃脸,倒是没激起她的警觉,看样子不像坏人,她也就整个身子瘫软下来,放松地闭目养神了。
不久后前座嗑瓜子的声音替代了身边的,沈乔睁开眼,把左手边的帘子拉开,阳光从玻璃漫进来,她歪了歪头,光秃秃的每一棵都在后退。
沈乔用手掌撑起下巴,肘骨抵在小桌板上,两眼一转不转的,盯着外景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邻座投来的目光到了让她无法忽视的地步,她后知后觉注意到了,想着装死,只换来对方的肆无忌惮,她受不住,侧过脸看了邻座一眼,正好对上了。
她觉得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但总之说什么都不太对,只好提起衣领将自己鼻子以下的半张脸都埋进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