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太阴君正于旁的鸾殿摆弄些银巧器具。太阴君爱银器乃仙界所共知,平素闲来无事之时,便是打了银冠,又要银钗;打了银瓶,又要银碗。听太阴君自个儿道,左不过是那个花朵瞧着欢喜,这个枝叶又瞧着生爱,竟弄得一间屋子里满当当的全是这些个东西。
殿宇高堂中挂了副掐丝银框缠冰纹玛瑙接坠琉璃八角片的《海棠白头图卷》刺绣,其中白海棠一针一线,皆用银丝拉成细线,由着光照时影不同,分出一片片花瓣形状,若无心平气静,只把人的眼都看花了。不知也算不算得上用心良苦,用以辩‘忠奸善恶’。
彼时,太阴君正看银屏上纹路,便听梅花仙惊呼,却不禁疑惑,自己从未将小时闺名告知于梅花仙,不知她从何知来。
待到太阴君匆匆赶到,一大簇仙侍宫娥团团围住梅花仙,太阴君看着人多眼杂,手忙脚乱做不好事也不尽然,挥手让宫娥仙侍们下去,留下平时最省心得力的嫦娥仙子,又看梅花仙惨白着一张脸,精神恍恍惚惚,迷迷惑惑,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便细问。太阴君只道:“这是怎么了?”
梅花仙也支支吾吾说不甚清楚,捧着太阴君双臂,双目红红,似泣欲哭状,道:“姐姐,我无碍,不过是做了恶梦去了,姐姐容妹妹再休憩一番罢。”
“也好。来 ,先把这汤喝了罢。”太阴君扶着梅花仙起身,嫦娥仙子往梅花仙身后塞了个素绢珍珠囊软枕,梅花仙半靠着,一手拿着银碗,一手拿着银匙,玉色汤汁莹莹发着幽光,入口却不似外在模样讨喜,微微发涩。
梅花仙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汤?怎得这样发涩?”
太阴君笑道:“是玉兔煮的醒酒汤,你睡了足一个时辰呢,来时你摇摇晃晃不肯喝,这放凉了,还能让你品出来‘琼浆玉液’的滋味不成?”
梅花仙难免面皮薄,尬道:“姐姐说的是了,是妹妹不懂事,让姐姐挂心了。”
“无碍无碍。”太阴君看向梅花仙,又摇摇头,笑道:“瞧你睡的,这是髻子也散了,好好地华服也压得尽是褶子。不若摘了钗环,退了华服,倒也算休憩的稳妥。”
“此等小事,怎敢劳烦姐姐,倒教妹妹不好意思了。”
“也罢也罢,我命嫦娥来送套衣衫给你,无需操心。”
“既然如此,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梅花仙起身欲行礼。
太阴君推拒,道:“你只管歇着便是,姊妹一家,何需见外。”
“那便多谢姐姐了。”
不消半刻,嫦娥捧着托盘款款而来,道:“嫦娥奉太阴君大人之命,前来给仙姑送寝衣。”
“多谢嫦娥仙子了。”
“嫦娥服侍仙姑更衣。”
一切安妥,嫦娥仙子扶着梅花仙躺好,又给替她掖好被角,这才退去。梅花仙仰头看着床帐上纱纱缦缦,不断回想梦里种种。
梅花仙有时思念,也曾盼他入梦。神仙却少梦,而梦中之事多为预兆,也便不可强求。令梅花仙面红心跳的,还是梦中一室旖旎,偷得春风三千,一刻千金。只盼来生,结为寻常布衣,再相约不离不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碗一著,一生一世。
只一调羹,求一双人。
竹仙君仙逝,已有三百年之久。至于缘何仙逝,乃仙界秘闻,梅花仙身微,不能悉知。也有小道传闻,言说竹仙君被天狼星君斩于剑下,不能尽信。
思至此,梅花仙不觉泪水滚滚。未想,他今日入梦来,可是真的在告知自己,此仇,乃天狼星君所为?若真是如此,又该如何?
殿北窗外一阵窸窸窣窣,梅花仙初觉不过是风吹花草动罢了,也未放在心上,人声渐起又渐大,听着是个女子的声气,梅花仙思绪断,不禁细听。
只听说那女子道:“呸!你个没了种的男人,好好地伐桂之事不去做,偏偏又惹上了姑奶奶来了。哼,你这是忘了,当初玉皇大帝是怎么罚你的了?呵呵,可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
又听一个男子赔笑着回道:“好姐姐,好姐姐,莫生气。我整个人儿都是姐姐的了,也知道姐姐平日里是最多疼我的,就别吓唬我了。我带了最好的胭脂膏子来孝敬姐姐,再说要个脑袋有什么用呢,能陪姐姐解闷儿吗?”
女子又道:“哼,几盒胭脂膏子就把姑奶奶我打发了?”又轻笑道:“还不快拿出来给姑奶奶瞧瞧!”接着就是细微瓷器碰撞之音。
梅花仙听着这不禁入耳小话,不觉大大吃惊,当即下了床铺,朝西窗小间那边,轻手轻脚挪动,瞧瞧到底是谁,能说出这般混账失礼的话来,也不知算不算得上触犯了天规天法。便是到了,隔层绿琉璃窗看不真切,不过依稀能辩,两个纠缠在起得影子,搂搂抱抱分也分不开。
男子又道:“真好看。心肝啊,便是再有十个八个美人围在我身边,我都不看一眼。”
女子娇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