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众人挤兑董宁,并非因其为武人,而是因其出身寒门罢了。
当然更有一些反对之声,无非就是“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兵者不详”等语,一时竟吵作一片。
反对的诸生汹汹不已,向董宁道:“你说得轻巧,敢问如何应战?”
董宁朗声道:“胡虏勇猛、善骑射,然无意进取中原。陈兵边境只为劫掠财货子女,以资生存,补充人口。若能据城阻击,坚壁清野、不与之战,胡虏兵老师疲,必然溃散。届时出兵追击,必可获胜。”
“董生之言听来悦耳,只怕龟缩城中,未必挡得住胡虏吧。何况不敢出击,待人退去,实在不能彰显国威。”虞丰身后一生不以为然地笑道。
董宁嗤的一声笑:“戎狄胡虏不善攻城,善野战。傻子才放着修好的城池不守,跑出去找死!”
董宁已经很克制了,然到底不是个斯文是,一句“傻子”立时激怒了虞丰及随众。
便有人当即回敬道:“这都什么世道,言语粗鄙,出身鄙野,竟也能登堂入室,与闻斯文!六郡武人,果然粗鄙。”
“没有我六郡武人,尔等哪能高踞阔谈?”
董宁以“尔等”来称呼诸生,立时犯了众怒,别说反对他的观点的,就是适才支持其观点的,也顿时醒悟过来这是个六郡武人之后,是个鄙野的“异类”,于是皆愤然“征讨”。
“轻启战端,祸国乱民,实乃不智。”
“只知动武,哪知泱泱盛世之可贵?此人欲置万民于水火!”
“怪道历朝皆防着这等武人,毫无法纪,‘以武犯禁’!”
董宁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管众人来事汹汹,但凡听到的都不留情面的驳回。郭霁瞧着倒有几分倾佩起这人来,先不说口舌如何,只虽万人为难,吾亦前往的那股子劲头也十分可贵了。
司业看着诸生闹起来了,觉得自己该出面了,正目视一脸焦虑的学正,却闻里面一人之声极其清朗,压倒了众人之声:“诸位如此乱拳出击,即便人数众多,又岂能搏倒敌手?不如听仆一言,如何?”
那司业一瞧是孟良,他原与孟良之父有些交情,就想听听故人之子有何见识,便向那学正摇了摇头,示意先不去打断,又向邵璟及令狐遂道:“此子看起来沉稳,其言或有可观之处,二位暂且听听?”
邵璟自然一笑以示同意,令狐遂也默然点头。
却说室内也渐渐声低,那孟良见时机可以,忙以向众人谦虚施礼,然后侃侃而谈:“仆乃蓟城孟良,来此京华,仰观诸生所言,心中着实倾慕。虞生所言,仆极为倾佩,以庙廊之高,纵观大局,令仆有醍醐灌顶之悟。”
众人听了,都道他是为虞丰说话,而反对于是更加安静起来。
唯独董宁见孟良夸赞虞丰,心中不悒,道:“孟良你也昧着良心说话?”
孟良一笑,又向董宁这边看了一眼,犹对着诸生道:“当今天子,经天纬地,兼文武之道。对内,以文礼治国,朝廷高官有威仪,上下一心、协同而作;四方郡国,府令忠诚笃职,秩序井然、百姓安乐。对外,慕我礼仪、服我约束者,则安抚体恤;犯我疆域、杀伤□□我国人者,则虽远必诛。是以,我泱泱华夏、山河大好。天子不抑武力,不废文治,故有今日。因此,虞生之言固然高屋建瓴,而董生之言虽鲁莽,却也有可观之处。依仆看来,文武之道,不可偏废。”
众人大多都心服,然也有不以为然者,只是这孟良拿出天子的威势来,谁也不敢乱插言。
就连门外的司业也频频点头,一向骄傲的邵璟也不由微笑,令狐遂虽然仍是没什么表情,竟然也听得十分沉浸。
郭霁由此心知这孟良虽年纪轻轻,却也是有些策略的。先抬高众人支持的虞丰,麻痹对手。然后又以堂皇之天子之治,令人不得扰乱其言。最后却原来是替董宁说话。难得的是始终将二人之所为与天子之言行绕在一处,那自然是等闲人不得不信服。
哪知那孟良并未说完,他又向众人一揖,道:“仆虽出身鄙野,曾在冀州做过掾吏,粗通俗务。略有心得,欲说与诸君,请诸君指教。仆知天下有大才,如山中之巨树,生而天赋异禀,定可成大厦之栋梁,国中之股肱。然中下之才,虽比不得巨木栋梁,却也是中流之砥柱,此等人亦可成治国之良才。然毕竟不同于天之大才,虽则要有佯观宇内、心怀天下之志,却也要事作于细,务作于实。不辞细枝末节,务实笃行,方能磨砺成器,砥砺天下。仆乃一介村夫,所言亦不足可观,敢竭鄙怀,抛砖引玉。”
郭霁听到此处才入了心,原来这孟良最终还是兜售自己的道术,然于今日浮华满眼的世道中,竟有知务实笃定可贵之人,这孟良倒不可小觑了。
想不到不学无术的梁武,却也能交到这样的人,这也是奇了。
诸生听了默不一语,私下琢磨,只觉这孟良说出了自己心中疑惑。往常众人都抱怨家世不够,聪明不足,今日才知中等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