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者一下子就识破了自己,北夏大惊,但他仍然强行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说道:
“老先生,你是不是听错了?我就是骆养性啊。”
老者冷笑道:“你既然自称骆养性,那你肯定记得自己的出生籍贯吧?”
这个北夏自然是早就提前做过了功课的,连忙道:“这个自然,哪有人会忘了自己的出生和籍贯的,在下是新田县人,属永州府管辖。”
“那永州府在哪?”老者接下来问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北夏试探性地答道。
老者用一副“这下你该懂了吧”的眼神看着他。
“湖广承宣布政使司的永州府,有什么问题吗?”北夏在心里默想。
猛然,他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卧槽,这骆养性是弗兰人?”
看到北夏的表情,老者道:“既然是永州府人士,如何能把那段绕口令给说的如此清晰?”
北夏知道已经装不下去了,不过还是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老先生,你误会了。在下在京城生活多年,早已学会了官话,口音中也不再有乡音了。我的的确确是骆养性本人。”
老者再度打断了他,道:“既然如此,还请骆总兵说两句家乡话来听听?”
北夏支支吾吾,他本人也是北方人,哪里会说弗兰话,这时候他只想锤这个破游戏,连外语、文言文都能实时翻译转换,可竟然没有方言转换功能。
“嗯,那个,要的啰,好啰,那个那个.......”北夏努力地回忆自己老妹最爱看的芒果台的主持人的说话语气,支支吾吾地说道。
虽然系统会自动把他说的现代语言转换成明朝版本,但其实永州话和长沙话差别是很大的,不说他学得稀烂,哪怕学的很标准,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你还是承认了吧,当日骆养性被当场格杀,老朽也在现场看着呢。”老人捋了捋白须道。
听到这里,北夏知道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了,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悄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要装腔作势地跟我对暗号?”
老者坐在亭子里的座椅上,依然不动如山。“官爷不必担心,这周围没有其他人。”
听到老者对自己的称呼改为了“官爷”,似乎没有要与自己为难的意思,北夏感觉十分奇怪。他问道:“你是有信心一个人将我拿下?”
“官爷身形矫健,一看便是练家子,老朽这把老骨头,可不敢拿来与官爷争锋。”
“那你是什么意思?”
老者忽然笑了笑,面容变得和善了许多。
“官爷不必紧张,方才只是想试探一下官爷的身份。”
“老朽家世代居于辽东,从洪武爷那时候起,家祖就在辽东的卫所当差,为大明守边。”
“万历四十七年,老朽和父亲、四个兄弟一起随朝廷大军征讨建州,在萨尔浒一战,只有老朽一人回来。”
“天启元年,贼酋努尔哈赤攻占沈阳,老朽一家二十余口惨遭毒手。”
“崇祯二年,皇太极入关,老朽唯一的儿子随袁督师勤王京师,战死于广渠门。”
“从袁督师建立关宁铁骑的第一天起,老朽便在其中当兵。可如今,吴三桂要带着关宁军投建州,官爷说,老朽该答应吗?”
北夏默然不语,虽然没想到吴三桂这么快就打算投降满清了,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磨盘山一战元气大伤的吴三桂已经没法自保了,当然要找一个靠山。
老者的事迹让他肃然起敬,这一刻,老者佝偻瘦削的身姿也变得伟岸起来。
不等北夏说话,老者再次开口,那份悲愤和怒意再也抑制不住:“哪怕老朽答应,老朽的父亲、兄弟、儿子,二十多口惨死在沈阳城中的家人还有千千万万的辽东百姓也绝不会答应!”
空气中多了一抹悲凉的气氛,北夏轻轻地说:“所以,老先生是准备弃暗投明,报效朝廷吗?”
“只要谁打建奴,老朽就投效谁!”老人的声音铿锵有力,依稀还能感受到他年轻时的孔武。
“这份行军图,还望老先生能够交予吴三桂。”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北夏取出怀中的行军图,双手递给老者。
老人将图纸收好,眼中忽地落下了泪来。
“老先生,你怎么了?”北夏连忙上前搀扶。
老人将北夏推开,努力伸直了自己的腰,斥道:“多谢官爷了,不过老朽还没有老到需要人扶的地步。”
“方才只是忽然想到了你们王爷的封号是辽王。多少年了,朝廷终于想起我们辽东了!”
浑浊的液体从老人的眼眶中落下,滴落在石板地上。老人将鱼竿当作拐杖,向着苍茫的辽东大地的方向离去。
“勿忘辽东,勿忘辽人!”
老人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天空中响起了他洪亮的声音。北夏面对此情此景,恍惚间,忽然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白山黑水的东北大地之上。
这片大地上,从来就不缺明朝的身影。
永乐元年,置建州卫、兀者卫。
永乐七年,设奴儿干都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