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邈挥袖推走案上的铜钱与宣纸,冷道:“不用占算。做出这等事前,就该想到我会找上门。”
白卿佯装镇定,顾左右而言他,“替铃兰点鸳鸯谱?没这回事。我刚劝她珍惜眼前,这明明是在帮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元邈笑了笑,“她的事不需你插手。”
他冷哼一声,又道:“神算子最近在外面散播谣言,毁人清誉,比给乱牵红线要严重得多。”
说罢他丢出一本册子,他在书阁里无意中见到,里面记载东川本地居民逸事。
册子翻到白卿的小传,写白卿流落风尘,靠着自身才气成为西川节度的入幕之宾,后在东川以神算名号发展,与大唐诸位名流亦有交往。
三言两语将白卿抬高成励志典范。
但到最后一段时,却写古晏廷和元邈同时从长安远赴女蛮国,只为一睹神算子白卿的芳容,而后元邈为追随白卿,向圣上请命,调往剑南东川。
看到这里,白卿了解到元邈的来意,为避免两人爆发冲突,她合上书册,在怀中抱起册子。
白卿讪笑,“借个名号竟这么小气。这点可不像你堂兄,传闻满天飞,连春风都知道。而那位和他穿出风言的蜀地才女,现在一诗可达千金。”
“传言可不信。”
元邈虽自小被才子堂兄的名号压着,长大后两人关系不亲近,但此刻他想为堂兄出言辩解。
“他年轻时连饮乐场所都不会踏入,只是待谁都狠不下心,惹得一身莫须有的风流韵事,落了个薄幸名。”
话锋一转,他剀切道:“神算子才情不逊薛洪度,可利用他人名号抬高自己,手段显得有些卑劣了。”
白卿听罢不觉羞耻,反倒理直气壮:“大唐有才情的女子不在少数,可身上没有与名士的花边传闻,大唐哪个男子会愿意记下她们的名字和诗篇?”
被这么说,元邈不知如何作答,越过这话题与她切入正事。
“神算子久居东川,可知高节度的事?”
白卿自剑南西川迁居到剑南东川数十载,对高鹜的印象谈不上好,听到元邈提问,她总算寻得发泄口。
但又担心元邈和高鹜有私交,如今地方节度使手中权力极大,与皇室可分庭抗礼,能做到不反叛,靠的是天地良心。
她选了个稳妥的回答:“比起西川,这里居民生活稳定不少,但仍有美中不足之处。”
元邈知她话中有话,说道:“有不足之处更应该说出来,像我这监察御史的职责,便是帮剑南东川查找漏隙,补上这不足。”
白卿向站在门口的海澜使眼色,海澜立刻会意,拉上店铺所有门窗,随后退出内间,走到外面把守大门。
屋内漆黑,四处见不得光。
屋内书案的中间位置,摆放着一盏破旧的油灯。元邈提着蜡烛点燃油灯,灯光昏暗,仅烛芯周围有一团光辉。
白卿抬起头,瞧向耐心点灯的元邈,烛光映照下的面庞,比外面皎月还要苍白,片刻间她有点晃神。
她很快回过神,故作松弛态,说道:“尽管问吧。”
元邈未察觉她旁的心思,只回忆起白卿旧时经历,随口问:“当初你做刘辟幕僚时,也这么谨慎?”
剑南西川原先归节度使韦皋管辖,任期长达二十年之久,这刘辟便是剑南西川的副节度。
韦皋去世的转月,不到一个月时间内,刘辟迅速接管剑南西川。
刘辟快速安定羌蛮部落,让西川没有因交接不慎而出乱,但当时太子李纯刚继位,刘辟没有等待朝廷的正式任命,自立为节度使。
这在新登基的李纯看来,无疑是对皇权的挑衅。李纯派高鹜等人,率兵攻入剑南西川,最终高鹜亲手斩杀了刘辟,将剑南西川收归朝廷管辖。
李纯给刘辟安插的罪名是擅权,但明眼人都知道,能够在一个月内安顿好剑南西川,期间少不了先任节度使的安排。
刘辟很大可能是韦皋培养的继承人。白卿则是刘辟的歌女,后面成为幕僚,她对当年的事心知肚明。
但对刘辟的结局,她实在无可奈何,能保下一条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白卿思及往事,嗟叹连连。
“的确是韦公那里养成的习惯,太初是韦公的得意门生,可惜朝廷并不信任他,他最早没有叛意。”
元邈听到白卿的申辩,只回答:“韦公培养的人哪里有朝廷亲自培养的人值得信任,何况刘辟过于心急,触怒了龙颜,再迟些表决心也没用。”
“听说你的性命是高鹜保下来的,他该是欣赏你的才华,为何后续离开高家的幕府,在东川靠占卜为生?”
白卿说起高家,脸色难看,嫌恶溢于言表。
“尽是些粗鄙之人。”
“我在高家做过校书,帮高鹜处理过琐事。可高家人人鼻子长在头顶,趾高气昂的,嫌弃我曾为歌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