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踏出侯府,柳令月便被那人生拉硬拽拖上了马车。
“你个畜生、啖狗屎獠奴!快放我下去!”她挣扎着往外跳,却一把被人按在了软榻上。
“我若是啖了狗屎,娘子方才怎会不知?另外,前头拉车的乃是回纥战马,日能行千里,娘子不怕摔断了腿,大可尽情一跃。”
语罢,崔琮松开拦在她肩头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令月被他这话呛得满面透红,推开窗牖想透口气,转头便瞧见外头的树影民宅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好好好…战马么,当真是神速!
她吞了吞口水,乖乖坐好。
那人见状,身子向后倚去,阖了眼养神,不再开口。
忽而有光,透过窗落在他额角、鼻尖,那英冷面庞亦被照得生出些绯红,竟莫名带了几分柔软。
柳令月定定望着那张不怎么像坏人的脸,缩回微张的五指,将想抽他几巴掌的心思压了下去。
“方才,你为何要当着时家人的面,那…样?”
“事急从权,还请柳娘子见谅。”崔琮仍闭着眼,语气冰冷若霜。
柳令月见他轻飘飘两句便将自个打发,有些恼火,“见谅?你可知在大楚,女子被休弃是何后果?更何况我从未…”
“从未如何?”崔琮睁了眼,疑惑地望向她。
见那张羞脸粉扑扑,他抿嘴移开视线,不打算再追问,“时家摆明了要休你,多说无益。崔某受人之托,不敢耽搁。”
沉思片刻,他突又俯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难道柳娘子执意和离,只是些爱语调伏的手段,好叫时探花挽留于你?”
柳令月忙别过脸,“说什么浑话?我仅是想要最后一份体面。如今被休了也好,这世间男人,统统信不得。待父兄之事水落石出,我便铰了头发去做姑子,绝不让柳氏蒙羞。”
崔琮打量着眼前女子的神色,暗暗道:果然还是这般一团孩子气。
“皇后早料到你会如此,才叫我来时家相助。”
柳令月这会儿才想起,方才他在侯府确有提起过阿姊。
“是阿姊派你来的,不是时旬?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琮冷笑一声:“时旬,他也配使唤我?”
他顿了顿,又道:“令父兄被俘,实是一月前之事,时旬昨夜却特向我打听,应是早有所耳闻。今晨我向母妃问安,路过贡院时,听到有人谣传令父兄叛变,便请母妃转达给了柳皇后。
柳令月越听越糊涂,“一月前…侍郎的母妃又是……”
“郑太妃。”
柳令月闻言,细细思索起来。
宫里那位郑太妃,曾与姑母十分交好,她膝下无子,先帝薨时本应殉葬,还是当时身为皇后的姑母寻了百般借口,才将人留住。
她幼时亦曾见过这位太妃,不过自姑母殁了以后,便再无往来。
郑太妃并无子嗣,方才又听崔琮提起郡王府,他约莫是后来过继的宗室子。
如今阿姊入宫为后,那位郑太妃应也是念及旧情,多有照拂。
想到这,她对崔琮的态度略有些缓和,“原是如此。失礼了,令月见过王爷。”
崔琮并未理会她的客套,只继续道:“柳皇后闻言,便托我尽快入时家,想法子将你接出,我这才去了侯府。”
“可阿姊怎会料到,时家母子会那般对我?”
“依皇后得来的消息,令父兄之事,并不简单,似有人想以此大做文章,撼动柳氏根基。而时旬,亦牵扯其中。昨夜他探我口风,今晨贡院便有了谣言,皇后更放心不下你了。”
时旬?
柳令月怔了怔,又气得捶胸顿足。
他父兄仅仅是被虏,这死狗便坐不住,另攀别的高枝去了?
方才还那般装模作样地挽留?装给何人看?
“娘子,再跳马车便要塌了,你我都得摔死。”
云缃绮回过神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又问道:“我阿姊可说,今后该如何打算?”
“她想你入宫。”
入宫?
在大楚,女子被休,夫家不留,娘家不容,遑论再嫁。
若是父兄未出事,母亲还健在,柳令月也是不怕的。
偏家中那位继母,最是看不惯她,若回去柳家,被送去庙里,或锁死在家中一辈子不得出,可就没法打听到父兄半点消息了。
入了宫,能与阿姊相伴,一同商议对策,倒算是个出路。
不过,她三年前犯昏,怎都不愿参选,如今父兄之事又传得甚嚣尘上,不知还能否如愿呢?
似看出她眼里的忧虑,崔琮先开了口,“眼下入宫并非易事,不过母妃与皇后已在争取,娘子稍安,耐心等着便是。”
听闻郑太妃亦在为此事游走,她心里略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