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楼,候雪亭,浣雪间。
窗外微雨,薄云遮了日头,显得屋里昏暗了些。沈亦之在案头挑了盏灯,正端坐在书案之后,面前展开一张信纸,上面墨迹尚新,显然是刚写好便送来不久的急信。
“万记的位置……这或许与那黄泉巷有关?”
他问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时此刻在他面前、一身无瑕雪白坐在一张机关轮椅上的男子,昔年风华无双名震江湖的“清风朗月”、如今的“醉居长安仙”,他的师父,宁子清。
“黄泉巷毕竟落了个‘巷’名,并非仅仅是个组织,确是有所依托的。”宁子清指尖轻轻点了点那三个字,温声继续说着:“前些时日白衣坞的人去江南那边探了探,寻得了在洪都的那条……至于扬州的,亦之,消息还是你给我的,便不必多言了。”
扬州的那条“黄泉巷”已是彻彻底底的人去巷空,风雅楼的人也不知自己是来迟了多久,只得将情报上递到沈亦之手中,并按楼主之令搜寻一番之后,一把火将这条暗巷烧了个干净。
“不过白衣坞那边是师父……还有师妹的人,弟子不好直接插手,不知洪都那边的黄泉巷……又是什么情形?”
这话说的倒是也不尽然。这天底下哪有风雅楼不知道对东西?纵是他这风雅楼楼主“不好插手”,不知那具体消息,背后的那位“东家”也总是有能耐拿到的。
但宁子清又怎会向自己的弟子隐瞒这些呢?于是他又继续说道:“那边的黄泉巷应是九条主巷之一,防备得很严密,白衣坞的人只是扮作交易者稍微碰了碰,触得不深。不过其中有不少大笔的正经交易,药材、珍宝、神兵利器……瞧着没多少异样,但这自然不是其真面目。”
沈亦之沉吟片刻,还是问了句:“师父当年对上黄泉巷……到底瞧见了什么?”
默然许久后,宁子清悠悠说道:
“亦之,你总有机会该能亲眼看到的……你所能想到的、所能见到的,或是你根本无处可想的……这世间,人心最恶最可怖之处。”
话说到此便点到为止,宁子清抬了抬手不再多言,随后指尖轻轻抚过袖角转而温声道:“近来血月教那边似乎安静不少。”
沈亦之方从师父所给出的说法中回过神,欲言又止了片刻,未再多问什么,只是道:“他们如今算是苟延残喘……霹雳堂之事若当真是为斩草除根孤注一掷,甚至不惜牺牲掉一个七长老……想来近期也打算韬光养晦?”
“纵然如此……他们也不可能完全作壁上观。如今不见什么动静,要么是刻意避着,要么……是在亦之你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风雅楼如今眼线埋在各地,纵然是江湖世家只手遮天,也能寻到缝隙藏身,若说是触及不到之处……”沈亦之顿了一下,带着些疑惑地反问道:“嗯……莫非血月教之人也隐在黄泉巷里?这两方……联手了?”
宁子清只是摇了摇头,倚在机关轮椅上,一手撑着头,散开的长发垂落在肩头披着的雪白外衫间,就那样平静地、似乎又带着几分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大弟子。
霎时一片寂静。
这一静下来,窗外的雨声便显得尤为清晰了。雨滴滴答答地落在屋瓦上,似也像是某种隐而不宣的事实,一字一句地敲在沈亦之心头。
似乎是明悟了什么,他垂眸看了眼桌上摊开的卷轴,转而道:“……师父说是弟子的手伸不到的地方,而不是风雅楼……对么?”
宁子清只是温笑道:“亦之,你一向是个聪慧的孩子。”
这话说的仿佛还是在十几年前的霁月居中,他倚在窗边拿着一卷书教导自己这第一位弟子一般。而这位风雅楼楼主终是沉默,然心头纵是再有千般复杂心绪,纵是再有上涌的几分无力和苦涩感,最终也只能和着明白一起咽进肚子里去。
见他这般反应,宁子清也无需再多问什么——显而易见,他所想知道的答案已然明了了。
“明日我便启程,往苗疆走一趟。”宁子清又道,毕竟五仙教之事才是他亲赴此地的主要因由,“此间事皆尽数交予你们了。同在西南要地,唐门虽与五仙各据一方,看似互不相干,却也多少有些明里暗里的牵连。”
“师父可要将何方带去?”
宁子清稍怔了一下,随后便想起前些时日自己随口提的那事,笑道:“让他和我一起走一趟也未尝不可……不过,为师虽来了有段时日,何方却也应该……不知我在此处?”
“弟子不知师父作何打算,是以的确并未告知于他。”
并且在这候雪亭内,宁子清的身份和住处都被严密封锁着,除了沈亦之、宁子清、公孙清平还有作为守卫的辛未庚辰外,再无其他人知晓了。
“罢了。”宁子清指尖轻点了下机关轮椅的扶手,温声道:“我且先和何方那孩子见一面。亦之,你随我过去吧。”
“是。”
沈亦之起身一礼,随后垂首走至宁子清身后,小心翼翼地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