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病房的主灯关了，墙角的落地灯开着，房间很安静。
她轻轻抚摸一下肚子，感觉到身体传来的安全信号。然后在视线里寻找章怀远，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平板的光反射在他脸上，照出他的表情，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复杂的情绪。她试着去读，读出一种安静的愤怒、严肃的悲伤，以及，陌生的迷茫。
她的心隐隐作痛。
“章怀远，”她小声叫他，想把他从那些的情绪里拉出来，“我饿了。”
章怀远看她一眼，放下平板，走到床前，盯了她良久，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背对光线，许念之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章怀远依旧不说话，打开病房顶灯，把她的床头摇起来，桌板放下，打开床头的保温饭盒，把里面的食物摆在桌子上，一碗玉米排骨汤，一碗西红柿炒鸡蛋，一碗饺子，一看就知道是妈妈做的。
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进的医院。
“楚楚的婚礼怎么样了，没被我打搅了吧？爸妈回家了吗？你告诉他们我醒了，别让他们担心。”
章怀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不是饿了吗？先吃饭。”
护士推门进来，朝许念之笑了一下，“醒了呀，把你老公担心坏了，一下午寸步不离的。”
许念之有点不好意思，由着护士测体温，量血压。
她犹豫了一下，问护士:“没什么问题吧？”
护士说:“孩子很健康，不过你的血小板指数还是太低，这段时间要注意休息。”
接着又去跟章怀远交代一些近期的注意事项，说完退出房间，回到护士站。
值班护士大姐问她“VIP病房的那位醒了？”
她放下托盘，“醒了。”
“没吵架吧？”大姐小声问。
“吵什么架？”她摸不着头脑。
大姐脸上表情夸张，“哎呀，你是没看见，下午李医生说那位妊娠六周的时候，她老公那震惊的表情。我们都猜，她是不是给她老公戴绿帽子了。”
护士眉头皱起，她最讨厌这种无凭无据的八卦，忍不住替那小两口说话，“不可能，你没看到她老公对她多好，刚才我跟他说注意事项，他听的特别认真，谁能对别人的孩子这么上心啊。”
“而且，”她指指病历本上异常的指标，“她现在这个情况，控制不好是要出人命的，我估计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才瞒着不说的。”
大姐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又开始替这夫妻俩犯愁了，连连叹气。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多愁善感，护士虽然也同情两夫妻，但不愿意跟着大姐在这唉声叹气，干脆拿上东西接着巡房去了。
这边，许念之正吃着热乎的晚饭，章怀远把她吃饭的照片拍下来发给章国强和许爸许妈，让几个老人先安心睡觉。
章怀远说:“妈问你明天想吃什么，她做好送过来。”
许念之认真想了一下，说：“想吃打卤面。”她做了一个鬼脸想逗笑他。
章怀远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回复完信息，坐在床边监督她吃饭。
许念之没得到回应也不气馁，又问道：“你吃过了吗？”
章怀远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吃过了，大家也都吃过了，你不用担心，专心把饭吃完好吗？有什么话，吃完我们再聊。”
许念之瞬间鼻头一酸，埋头认真吃饭。
章怀远就安安静静地看她吃饭，偶尔帮她把掉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看她口渴了，就倒一杯水递给她。
等她吃完饭，章怀远把饭盒收拾起来，把饭桌撤掉，他转头整理饭盒的时候，许念之默默从身后抱住他，头贴着他的后背。
“对不起。”她说。
章怀远眼睛盯着饭盒上的花朵图案，没有说话。他内心翻涌着太多痛苦不安恐惧悔恨和心疼，太多复杂的情绪混在一起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不想草率的开口，因为不想让她更难过。
内心反复煎熬，良久，他说:“念念，我们不生了好不好？”
许念之笑了，眼角却蹦出泪花来，“傻瓜，来不及了。”
“这段时间我能感觉到你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隐隐叫我感到不安，可是我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许念之把头埋在他后背，紧紧抱着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他转过身，把她搂在怀里，轻抚她的头发，“应该是我说对不起，这么大的事，我却现在才反应过来，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如果我早点察觉，就不会到这一步了。”
许念之抬起头，含着泪看他，“所以不能告诉你啊，怀远，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
“为什么一定要生下来？你知道手术风险有多高吗？我们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