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姿容昳丽,聪颖灵慧,与贺侍郎自是良配。”
宸帝瞧都没瞧季思虞一眼,反倒是琢磨着叶大将军的神情,试图看穿他这番话的意图。
“只不过……”
叶大将军话锋一转,欲言又止。
持盈见有转折,暗暗攥紧手心。
“爱卿但言无妨。”
宸帝挥了挥袖,换了个姿势。
“没什么。”他笑着摇摇头,“只是臣方才想,公主的外祖张大人素日与贺大人并无深交,又颇疼爱二公主,不知可否放心将她嫁给贺家?不过转念一思,大家同朝为官,既有陛下做媒,此时没交情,日后结了姻亲,多走动走动,便也有了交情。是好事,好事!”
宸帝单手拖着下巴,目光在贺张二人之间流连。
持盈想,这大抵是她重生后吃得最累的一顿宴。
席上一派祥和,却人心各异,暗藏交锋。
她已彻底反应过来,叶大将军特地隔过她提起季思虞,并不是真心想成全思虞与贺九安,而是借他之口,向艰难斡旋朝野平衡的陛下暗示一件事——
他乐见这个结果。
至于为何乐见,是因张大人本追随于他,若思虞嫁予贺九安,表面上看,难免会削弱叶家势力,打破原本叶贺两家的微妙平衡。
可若是张大人颇为忠心,假意与贺家交好,实则仍为叶氏做事,得益的却是本就掌兵的叶家。
若叶大将军当真允了贵妃,那这一招以退为进,欲抑先扬,着实令她钦佩。
毕竟她能从此中想到之事,陛下不可能想不到。
如此一来,陛下万不会同意思虞与贺九安结亲。
果然,下一瞬,宸帝斟酌道:“不妥。”
持盈即刻向思虞处看去,却见她的小脸由红转白,右手紧捏着勺柄,似是欲把它捏成瓷粉。
这一句不妥,基本判定了此生她与他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只听宸帝接着道:“思虞是朕心尖儿上的公主,朕还舍不得她早早出嫁,贤妃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是也想再多留她些时日。对吧,贤妃?”
贤妃附和着起身一拜,“多谢陛下体恤。”
宸帝顿时龙颜大悦,举杯大笑两声:“哈哈!贺卿是朝堂未来肱骨,婚事不可儿戏,既无合适人选,便改日再议!咱们继续宴饮!”
话音刚落,季珣蓦地起身,礼毕,双眸平静地望着宸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臣有一合适人选。五妹妹,季持盈。”
接着,他自嘲一笑。
他没再同宸帝客套拉扯,只因他明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他若不一口气说完,怕是再说不出口。
这一声亦如春雷乍响,落在持盈心头。
她猛地抬首望向季珣,眸中满是震惊。
为何这话……偏偏是由他来说?
陛下持酒杯的手一晃,佳酿溅出些许,而后口中重复着季珣的话,“哈哈,持盈啊……持盈……”
酒杯一翻,他便趴在了桌案上。
众人一时哗然,一旁贺皇后轻轻扶着陛下,轻探鼻息,朝众人端方一笑。
“无妨,陛下这是醉了。”
宴饮继续,觥筹交错,持盈却没了兴致。
直至席散,她被宫人扶着上车舆时,却听见了身后张大人同叶大将军道谢:“多谢大将军筹谋,绝了思虞那孩子的念想。听贤妃娘娘讲,她在宫中整日打听着贺侍郎的踪迹。贺家那是什么龙潭虎穴,素来又与咱们不对付,纵然我信得过贺侍郎的人品,也断不敢把思虞托付给贺家啊……”
持盈把这些话收入耳中,并没有回头。
她忽地有些羡慕思虞,羡慕她有真心为她着想的亲族,羡慕她有平日里恣意妄为的底气。
她曾以为,叶贵妃的一封家书,全然是为她着想。却没想到,蝴蝶轻扇扇翅膀,便能吹起一阵明争暗斗。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叶家赢得了张氏更深厚的仰赖,陛下保持了他心中最完美的制衡,那么……季珣呢?
他方才的提议在叶大将军之后,且叶大将军并未出言反驳。
很显然,这是他们二人商议之结果。
那么他在这场交易里,获得了怎样的好处?
持盈坐在车舆里,一手撑着遮帘,隔过人海,寻觅季珣的身影。
她看见皇后的车帘亦掀起一角,旋即雍容华贵的国母冲季珣温和笑笑:
“珣儿,来母后这儿坐。”
季珣上了车舆,躬身行礼:“母后。”
还未等他起身,她便一改先前和善,从牙缝中冰冷如霜地抛出几个字:“你还知晓我是你母后?”
他一动未动,好似习以为常,敛声道:“儿臣不敢。”
皇后收敛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