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声不绝于耳,把那对本来还在争执的男女吓得抱作一团。夜色在火光里渐渐浓郁,尸体腐烂的气味儿无声发酵着。
楚岁安神色淡淡地推开了剧院千疮百孔的门,绕开了已经开始变硬的士兵尸体。
那一男一女脸色已经灰败得宛如被轰炸后的白墙,再一瞥清楚脚下究竟是什么干枯乌黑,那女人一个没忍住,捂着嘴干呕起来。
“在这下面?”宋裕看着楚岁安冷静的眼睛,又注意到她刻意绕开了地上的死人而非跨过去,暗自忖度,那冷静似乎并不等同于麻木。
楚岁安扫了一眼这个男人仍旧散漫的神情,没有回答他的没话找话,而是指了一下地上的士兵:“他叫津布。”
宋裕挑眉:“认识?”
“现在你也认识了。”楚岁安移开视线,招了下手,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宋裕落在了后面,略有兴味地望了一眼她单薄而孤独的背影,垂眼看向那个因为大面积烧伤几乎看不清面容的死去士兵,低声说道:“你好。”
楚岁安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回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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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院残缺的墙壁上残留着点燃的烛台,将一行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任其随着燃烧而跳跃。
经过一个旋转楼梯,就到了新闻团队和当地难民栖身的地方。这里原本是剧院地下的酒吧,储存着一些食物,不过更多是酒。
看到楚岁安带来的人,里面的人很是惊讶,惊讶之余似乎还有些庆幸。他们虽说因为焦虑而责怪楚岁安的贸然行动,但毕竟不希望这样一位年轻且优秀的记者就这样死了。
而且沦落异乡,却偶遇讲着同种语言的人,未尝不是种巧合似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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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伙素不相识的人很快聊得火热。
只有两个人没有参与到其中。一个是在阴影里默不作声地调试设备的楚岁安,另一个就是宋裕。
宋裕斜倚在吧台边缘,给自己倒了一杯没有加冰的本罕利当地特产的果酒,抿了一口,甜得发涩。他皱了皱眉,把酒杯拿在手里,没有再喝,改为慢悠悠地摇着杯子,视线飘向楚岁安的方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新闻团队里的一个女摄像不住打量着这位好看得叫人没法忽视的青年,他身上的衣服看不出牌子,但手腕上的表如果是真的,那可是名贵得吓死人。
于是她凑上前来搭话:“衣服很好看,哪儿买的呀?”
闻声,宋裕的目光从远处的阴影处收了回来,才发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淡声应:“上门定制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们的门店在哪。”
一听私人定制,那女人立刻不吱声了:“......哦,哈哈,难怪这么合身。”
“嗯。”宋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女人还想再聊点什么,可却发现宋裕已经收回了短暂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神情淡然得近乎发冷,全然的疏离与高远。
她意识到自己被忽视了,咬了咬嘴唇。而这时候宋裕的眼神微动,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嗓音低沉但暗含温度:“来一杯吗?”
女人愣了愣才意识到他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另有所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楚岁安背上了相机包,朝着这边走过来。直面烛火的时候,她的眼睛亮得晃人。
她的动向引得这边人的交谈戛然而止了。七八双眼睛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楚岁安先是轻轻摇了下头:“本罕利的果酒不好喝。”然后转过头对新闻团队的人说道:“趁着凌晨休战,我去找信号塔。得把求救信息还有这些天整理的报道发出去。”
惹得新闻团队的同事目瞪口呆:“什么?你还上去?!”
“不是,身体是本钱,你昨天赶工作就没怎么睡觉。”
“上哪找信号啊,这该炸的都炸没了,不如在这儿等着,国内人肯定搜救咱呢。”
“你是真不要命啊?你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和外面交代啊?别那么紧张,我们肯定能获救的......”
七嘴八舌的震惊与劝阻扑面而来,只不过最后一个说话的人越说心里越没底,声音渐渐低下去。
楚岁安揉了揉耳朵,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她整理了一下领子,光裸着还有瘀痕的白皙脖颈,平静地同在场的人讲道:“人不会总那么走运的,坐以待毙只是把命运让渡给别人掌握。”
一众只敢坐以待毙的中年男人再一次被她噎住,或者说被她的直白给气到了。他们没有直面地上危险的勇气,也不敢承认在地下只是等死的事实。
楚岁安理解他们,也并没有想要强求他们陪同自己去冒险。甚至说她并不希望有人和自己一起,她已经一个人习惯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当然,单方面的。楚岁安在交际场合里,也不知道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迟钝,总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