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扒好了,她又接着往嘴巴里塞,对上陈姝的目光,笑弯了眉眼:“我爸不会介意的。”
“…”
她小小跳跃着,比在学校里的模样要活泼许多,钻进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陈姝就站在原地,忍不住再次望向那张照片。
阳光透过玻璃照耀进来,洒在男人的笑脸上。
他的眼睛里充满爱意,即便站在废墟中,也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有那么片刻,她感觉到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就像莉莉说的,对于生活在这种地区的孩子,能知道自己被爱着,就是件非常难得的事。
因为有很多人,哪怕自己拥有着父母的爱也不会知道,父母死的太早,而自记忆起,自己就已经在孤身一人的艰苦求生。
爱,是很奢侈的东西。
但很快陈姝就走出了这种情绪,而被一种温暖填满。
因为她想起老李头对她的照顾,对她的教育,甚至为了她去跟垃圾场的人打架,在贫民区那种更艰苦的地方,所有人都没有名字,老李头也没有名字,她却有一个象征着‘漂亮’的名字,就这样拉扯她活了十多年。
不是父母胜似父母,又怎么不是爱?
陈姝开始想她和老李头的家了。
想念那片废墟里依偎而过的四季,想念摇头晃脑地跟着报纸识字,想念一块腐坏的食物分两半还高兴的不得了。
夜里,她躺在铺了许多层垫子的地铺上,归心似箭。
迫切地想要见到老李头,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告诉他。
想说,她现在长大了,有能力了,获得了好多好多荣誉,保护了好多好多人,以后会更有能力,保护更多更多人。
更重要的是,她可以保护他啦。
她可以想办法,在都城里租一间房子,就像银铄救治外婆一样,给他养老。
‘以后就不要再流浪了,爸爸…’
陈姝悄悄在心里这样喊了他。
静悄悄的夜里,从敞开的屋门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
一阵温柔的哼唱轻轻响起。
“月亮它照墙根啊,我为你唱小曲啊。”
“看你睡啦,我心里美滋味啊…”
“媳妇儿啊,进门儿啊,咱俩过日子啊,我有情,你有意,生了个胖闺女啊…”
“老头子,你闺女现在可厉害啦…”
轻轻的笑声,是莉莉的母亲。
她正对着那张遗像坐在椅子上,开着一盏小夜灯,低着头,用一块布给那十分之一的奖章来回擦啊擦,爱不释手,怎么也看不够。
又好像带着一丝炫耀,逗照片里的人:“我比你有福气,我能亲手摸呢,你就隔着框馋吧。”
带着方言的歌声,串着过去的记忆,随着时间一起流淌。
陈姝怕惊扰了莉莉的母亲,就这样一动不动静静地听,不自觉跟着哼哼了起来。
“情人儿啊,给个信儿啊,咱俩啥前办事儿啊。”
“一百年儿,一辈子儿啊,情愿你笑我呆儿啊…”
躺在一边地上的林雨泠将胳膊侧撑着,黑咚咚中借着月亮瞧她,无声地笑起来。
好呆…
“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死了是你的鬼儿啊,你想咋地儿就啊,咋地儿啊…”
像极了民歌的调子,是老一辈质朴的感情。
爱,是什么样子?
他看着她侧脸,睫毛扑闪扑闪的,也在心里学起那首歌。
脑袋里思考着这个复杂的问题,越来越混沌,慢慢的就什么也想不动了,只能听到她还在哼哼。
“你一笑啊,我刺挠啊,浑身都得劲儿啊。”
“你一哭啊,我胆儿突啊,就掐我消消气儿吧。”
林雨泠迷迷糊糊“噗呲”笑了出来,梦里又是那天和她追打在长街上,雪花飘啊飘,就这样落在彼此的发梢。
陈姝被他的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丢人的跟唱被发现了,一骨碌爬起来,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碎发贴着脸颊,唇角挂着弯起的弧度,好像梦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不知怎得,她一时就看怔愣了。
明明比这还好看的时刻她见过很多,但这一刻不一样。
这一刻,她坐起身就能看见他,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好像融入了日常,有种朝朝暮暮的错觉。
陈姝的心脏一阵紧缩,呼吸都变得小心。
莉莉母亲正唱到了最后那句:“太阳又升一轮儿啊,映透了窗户纸儿啊,看你睡啦,我心里美滋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