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日落黄昏,灿烂至极的余晖洒在还未冰封的湖面,波光粼粼,湖边有位老者正动情地拉着二胡,那乐声实在一绝,真乃‘泣孤舟之嫠妇’也。
仅是一桥之隔,便是一面大喜,一面大悲,喜轿与迎亲队伍就在这颇为荒唐的合奏中停在了‘万宅’门前。
转眼之间,苏岫与冯知谦跨过火盆,拜过天地,到了喝交杯酒的时候。
喝过喜酒便是送入洞房,侍奉的小厮和嬷嬷统统都被遣散,堂中只余两位新人。
冯知谦担心有人在酒里下毒,或是在杯上做手脚,用的都是他特制的银杯,再浊的混酒倒入其中也如琼浆玉液般清澈好看。
真是学足了慎王的那一套。
两人手腕如藤蔓般相互缠绕,各自饮下杯中酒。
“今夜,你便是我的了。”冯知谦在苏岫耳畔小声道:“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
“你等不到了。”
苏岫透过鲜红的盖头,平静从容地回应道。
冯知谦一惊,只觉得鼻子里有什么东西往下流,用手一抹,竟是血迹!
“你…你在酒里下毒!”
苏岫坦然地点头,她将毒药藏在袖口里,借着交杯的一瞬,把药撒到冯知谦的杯中。
“我一早认出那披风根本不是师父的那件,那上面的如意柿蒂纹倒是没什么纰漏,只是那旧披风上曾被滚烫的热粥烫过一片斑痕,而你给我的那件却光亮如新,你根本没见过我师父。”
冯知谦被喉中涌上来的血呛到,猛咳了一阵,低声道:“所以,你还是选择白榆君是吗?我哪里比不上他?”
他在苟延残喘之际,却还是想问个明白。
苏岫一把将盖头掀开,扔进门口的火盆里,冷声道:“女子的一生也可以不为情爱,我谁也不会选,我只选我自己。你并没有心悦于我,你不过是想占有我,这样的道理你这辈子怕是没机会懂了,只能等下辈子再悟了。”
“你还记得李夫人么?她本叫林云杉,是你的青梅竹马,你关心她如何死的么?你想知道她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么?”
苏岫的话似乎激起了冯知谦片刻的回忆,可他还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像一滴雨落入湖面,掀不起片刻涟漪。
“她为你的几句话而死,留下一句‘凉薄少年如飞絮’,薄情如斯,怎堪托付。”
闻言,冯知谦怒极反笑:“你别以为你毒死了我,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离开这,外面除了那些家仆,还有我的几百号禁卫军,与其被他们乱箭穿心,不如…”
他说到这,便忽然暴起,冲过去捏住苏岫的脖子。
“不如黄泉路上,我们做个伴!”
苏岫没想到冯知谦弥留之际竟还有如此大的力气,她躲闪不及,被钳制住脖子,难以脱身。
就在她快窒息之时,忽而一声巨响,冯知谦便卸了力,只见一颗子窠正中他的太阳穴。
苏岫瘫倒在地,剧烈地咳了几声,白榆君几步走过来,将她扶起。
白榆君看着苏岫那被捏的青紫的脖子,顺脚将那火盆踢翻,半晌也没有说话,神色十分凝重。
苏岫正要说点什么,就见扶风进来道:“主人,门外的禁军杀过来了,人数倒是不足为惧,只是他们虽然为冯知谦效力,但再如何也是宫里的人,主人打算怎么办?”
白榆君正是气不顺,说话也没个好脾气,只道:“你是昏头了?忘了自己是叛军了?宫里人又如何矜贵,还做不得我刀下亡魂了?我看也是好办,尽数剿灭就是,不必留活口。”
扶风领命出去,苏岫忙拽住白榆君的袖子,温声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白榆君语气分外不善:“你还知道问我的伤?也是,你纵是嫁了人,也还是军中的医师,关心本君也是情理中事...”
苏岫听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立即打断道:“就算你不是圣君,我不是军医,我也还是会记挂你的伤,问询你的病。”
她这番话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见白榆君没什么反应,便又道:“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那晚跟我说,我师父没那么容易被冯知谦抓住,让我多找找那披风的异处,我估计也不会发现端倪,可能真的就被他给诓住了。”
闻言,白榆君神情似乎明朗了些,他沉默片刻,问道:“若是我不来抢亲,大门之外几百禁军,你当如何应对?”
“我知道你会来。”
白榆君神色一滞,胸膛内原本还停着些不平之气,此刻却因这一句话,全部烟消云散。
苏岫望向空中孤月一轮,轻叹道:“此番也算得上尘埃落定。”
“冯知谦这一死,朝堂之上,恐又是一番惊涛骇浪。”
北陵军已经在清致停留了过多时日,朝廷多次派人催促,让白榆君尽快领命进宫。
皇城外有一条流淌了几百年的泓河,如一弯新月围绕在城郭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