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皇帝忽然后退一步朝苏岫拘了一礼。
苏岫惶恐道:“这微臣怎敢承受,陛下快快请起。”
“还要多亏你,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鹭儿劝走,我总要让她活下去。”
苏岫知道皇上的言外之意是,这座城以及城里的人,或许要保不住了。
“等到晚上,鹭儿他们也走远了,你便也离开吧,你们这样分开,便不容易人生疑。”
“陛下,您真的不走么?”
苏岫语气十分平缓,就好像只是问他今晚要不要用膳一般平常。
“朕不会走,如果朕真的逃了,那史官后世又该怎么看待朕,看待徽周,那□□之徒岂不成了名正言顺之辈,朕定要与这皇城,与这皇城百姓共存亡。”
皇上的脸色也没有什么波澜,目光却尤为坚定,与他之前唯唯诺诺,决断不定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苏岫倏地笑了笑:“陛下,微臣也不会走,微臣要等一个人,在他出现之前,微臣哪也不去。”
就这样,苏岫又回到了净烟阁,城墙之外,不分昼夜,硝烟四起,太医院里,也是人心惶惶。
而在泓河下游,星鹭和寒岁正乘舟远行,星鹭在浓浓夜色中醒来,一睁开眼便是月明星稀的夜空,她正枕在寒岁的怀里。
“你醒了。”
寒岁扶起她,坦然道:“你别怪陛下和苏医师,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要把你带走。”
星鹭看着他眼里的璀璨星河,悄然叹了口气:“罢了,你知道的,我谁也不会怪。”
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她能明白皇兄为什么这样做,她只是悲恸,今生今世,这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我们从这里走水路去瀛海,找我主人,有他在便一定会护你周全。”
寒岁这样说着,手里熟练地划着船桨,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在心中想过多次,带着心爱的人离开那座城,去找新的生活。
“星鹭!等等我!”
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寒岁与星鹭一齐转头,只见落霏从不远处划船而来,她褪去平时的华服,只着素衣短衫,划船的动作依然笨拙,咫尺之间,她却要使足力气,两只船才勉强相靠。
星鹭见到她显然十分惊喜:“你也逃出来了?”
“是啊,在岳家再待下去不是死便是当亡国公主,到那时我的日子便更过不下去了,倒不如现在逃出来,却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寒岁见两位公主在船尾聊天,便径自到船头划船,这样又能保持船只的平衡。
说到这,星鹭眼里又染上忧色,她轻叹道:“皇兄让我逃出来,可他自己却还在城中。”
“那…不如我带你回去见他。”
落霏的话音忽而变得阴冷,星鹭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把蛮力揽住脖颈,直接被拽进了河里。
“星鹭!”
寒岁亲眼看见落霏和星鹭一齐沉入水中,随后落霏划来的那条船上竟又站起来了一个人,那人正是身着黑衣的岳恒。
登时夜色正浓,他们竟没有注意那船上还藏着一个人!
只见岳恒也跃入水中,三人霎时没了踪影。
寒岁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可他水性本就不好,再加上夜里水中视线更是昏暗,他闭气许久也没有再水下找到半点踪迹,只能先浮上来,看着那孤零零的两只船。
初秋的寒风袭来,寒岁却没有感到丝毫凉意,只有心中无尽的愤恨,他攥紧拳头,砸向河面,激起朵朵徒劳无功的浪花。
不知过多久,星鹭被人拽着脖领从水里捞到岸上,像是冷汤下锅,没来得及烧水就被捞出来的饺子,身上挂着汤汤水水,她下意识地吐了好几口水,接着随风哆嗦起来。
这里是泓河岸边,临岸还有一件茅草屋,星鹭就在这草屋门前。
有人伸出微凉的手掌握住星鹭的脸颊,她一仰头,映入眼帘的是岳恒的容颜,他身着玄色长袍,浸水后色泽更加深沉,几乎与黑夜混为一色,一把轻巧的佩剑坠于腰间,只可惜再俊朗的面容此时此刻也变得狰狞起来。
“长公主,别来无恙啊。”岳恒笑着,两颊浮起两洼对称别致的酒窝来,让他的笑容里平添了几分年幼孩童的天真顽劣。
星鹭噙着水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看向瘫在水泊里的落霏,落霏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即躲闪起来,好像那目光似火,落到她身上就要将她烧死一般,她根本不敢和星鹭对视,只是执着地看着岸边的石子:“我…我也是没办法,我如果不来骗你,我…就会被打死…到时候我们都得死!”
她从呢喃到咆哮,渐渐失了理智。
星鹭终于不再看她,而是仰头盯着岳恒:“岳少爷,你把我抓过来有何打算?”
“长公主聪慧过人,自然猜得到,再说,贱内已然与你说过,我们要带你回去见你的皇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