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霏缩到角落瑟瑟发抖,水珠从发梢滴落到眉梢眼角,星鹭了然道:“你是想用我逼得皇兄自己让位?”
岳恒松开星鹭的脸颊,朗声笑道:“不愧是长公主,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左右这大周也走到头了,只要长公主配合,那便是大家都受益的事,到时候我升官发财,你也还是尊贵的公主。”
水珠从星鹭脸上纷纷滑落,她唇角带着讽刺的笑:“是那李氏答应你的?”
“自然,李大人金口玉言,定不会有误,而且这样一来你那个草包皇兄也不会有什么事,只要他把皇位和传国玉玺交出来,我们就都不用死了,李大人还会尊称他为太上皇。”
岳恒说完这些,看着星鹭脸上那默然的笑意,忽而便冷笑道:“不急,长公主,我们有的是时间,就看是你拖得起,还是皇城耗得起。”
就在他话音将落未落之际,星鹭骤然扑了上来,抽出他腰间的利刃。
佩剑一经出鞘,茅草屋里便钻出十几个男子,个个手握利器,像是岳家自己的护卫军。
在那一刹,岳恒十分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讽刺星鹭的不自量力,因为如果星鹭用这把剑刺向他,那他便能瞬间将剑轻而易举地夺回来,且他自己还会毫发无损。
两人之间的力量太过悬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在这么近的距离之间行刺另一个习武的男子,实在可笑。
更何况,岳恒还带了这么多人。
可星鹭却没有将剑锋对准岳恒,而是直接放在了自己脆弱的颈间,这倒是让岳恒慌了,他立即道:“长公主!你这是干什么?!”
星鹭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像是围起来一个锋利的银色围巾,笑得分外俏皮,说道:“走投无路,泓河自刎。”
“别!” “不要啊!”
落霏与岳恒几乎同时开口,前者或许是真心不想让星鹭就这样死了,而后者则是担心自己白跑一趟,还落得个逼死公主的恶名,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轻敌,从没想过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公主,竟然这么不怕死。
“你们想让我活,很简单,我要见到寒岁,现在,立即,马上,见到了他我才有心情考虑要不要跟你们回去。”
岳恒即刻如离弦之箭般沿着河岸跑去寻找寒岁,身后的护卫军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而落霏则留了下来,星鹭看了看她,嘴角还噙着笑:“我的好妹妹,和我说说话吧,我没怪你。”
闻言,落霏一怔,好像多年生锈的铁器一般慢慢转动脖子,直至与星鹭四目相对。
“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不怪你。”星鹭又重复道。
“芊葳已经去了,我便只有你一个妹妹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落霏紧紧地盯着星鹭的那双眼睛,那双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可惜没有,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让我再好好看看你吧。”
星鹭说完这句话,两人又默然良久,岳恒终于带人把寒岁找了过来。
“阿昌。”
寒岁看着星鹭,再看向她脖子上的剑,从她的笑里尝出了孤绝。
“星鹭,你要干什么…”
他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
“阿昌。”星鹭又叫他一声。
声声入耳,声声钻心。
“我真心爱着你,这一生我都不后悔,但我不能与你相守了。”
星鹭还是笑着,她还想说很多,那些话都堵在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星鹭!”
就在寒岁要冲过去的一瞬间,星鹭用利剑划破了她的细颈,迸发出的鲜血喷洒进泓河之中,很快将整条河水染得殷红。
寒岁整个人颤抖着,又用手堵住那还在不断往外流血的伤口,那里的血好像源源不断,一直在流。
“星鹭,星鹭你不要死,你跟我说说话,你答应我的,答应我的事还都没有办到…”
“不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哭…对不起,我…我不能亲手亡了…大周,记得把我埋起来,别让别人…找到我。”
星鹭躺在寒岁的怀里,艰难地抬起手,却怎么也放不到寒岁的脸颊上,颗颗晶莹的泪珠就那样落下来,与汩汩而出的血流汇到一起,还是一片鲜红。
她忽而吟唱起来:“著破荷衣,笑西风吹我,又落西湖(注)…”
直到星鹭死的那一刻,她也还是被困在皇城里,被染红的泓河围着。
她最想去的西湖,在词里,在画中,在梦境,却从不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