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朗朗秋日的鱼肚白全然不同,一连数日,天空总是乌云密布,难得有些阳光,也持续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被遮住,似乎酝酿着一场滂沱秋雨,一片落叶飘到夏蝉的脚边,又被她焦急凌乱的脚步踩碎,她正站岳府门前,极目远眺,不久,她忽而欣喜地喊道:“公主!你回来了!”
可在落霏走到跟前时,夏蝉的笑容便瞬间消逝,只见落霏衣衫不整,乌发凌乱不堪,整个人上面布满血水,双眼空洞无神,夏蝉看得呆了片刻,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她侍奉了这么多年的嫡公主。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姑爷呢?”
提起岳恒,落霏忽然泣不成声,大颗的泪水从脸颊滚落,她哭了一会儿便停下来,眼睛只盯着一处,小声念叨道:“他,死了,被捅了好多下…”
随后她又发疯一般大声叫道:“死啦!都死啦!好多血,都是血!”
“公主…”夏蝉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宁愿自己一头撞死,也不愿看见公主这疯疯癫癫的样子。
此时此刻,皇城之内住的皇亲贵胄大半都已经带着金银财宝桃之夭夭,南下也好,北上也罢,逃命便是最要紧的,而皇宫的宫墙之外,已是兵临城下,叛军对皇帝发出最后通牒,只要皇帝愿意开门献城,主动让出皇位,李诛徽便答应保他一命。
守卫皇宫的将士所剩不多,算上武力超群的金吾卫也不过一千人,且不说其他地方的兵力此刻还愿不愿意听从调遣过来援救,便是援军能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而皇城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李诛徽的耐心也即将消耗殆尽,他是平民出身,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唯那双眼睛尤为犀利明亮,他举起满是硬茧的手,狠狠一挥:“攻城!”
城门紧闭,城里的士兵冲出来与叛军兵戎相见,箭雨密密麻麻地落在宫墙上,石板上,铠甲上,盾牌上或者肉体凡胎上,每个人声嘶力竭的呐喊和怒吼都和这些箭一样微不足道。
苏岫在城楼上抢救伤兵,看见楼下战场的刀光剑影之中倏地冲出来一个人,他没有穿着任何一个阵营的服饰,手里握着两把利剑,双臂就像感受不到疼痛和疲倦的铁器,再多的鲜血和伤痕也无法阻止他取人性命的脚步。
由于他实在太过显眼,那身影又那么熟悉,苏岫不禁又仔细看了看,终于看清了他那张布满血污的脸。
是寒岁!他怎么会回来?!
苏岫心里其实已经划过了答案,如果星鹭还平安健在,那寒岁必然会在她身边护着她,万万不可能回来拼命。
第一轮交锋告一段落,城门已经布满箭羽,岌岌可危,苏岫冲下城楼,第一时间去找寒岁。
周遭皆是浮尸遍地,流血漂橹,苏岫找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寒岁嶙峋的背影。
他正双膝跪地,整个人被自己的或者别人的血液浸没,伤口叠着伤口,鲜血染着旧血,已经看不出他穿的是什么衣裳,那紧绷着的双手还握着剑柄,剧烈的抽搐颤动着,强撑着想站起来。
“寒岁!”苏岫只是稍稍碰了碰他,便沾了一手的血迹,可他似乎已经没了知觉,不论如何唤他,也不为所动。
苏岫比谁都清楚,他这满身的伤也许还能医治,但心死便是任谁也救不回来的。
“应昌。”苏岫又用他原来的名字叫他:“阿昌…”
寒岁终于有了反应,他勉强睁开双眼,眉毛里倏地洇出一滴血,又从眼睫滑落,就像是他流了一滴血泪。
“星鹭…”苏岫已经猜到结果,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她在哪…”
提起星鹭,寒岁竟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干涸的嘴唇刹那皲裂,又被流下来的血液浸润,那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她被我…埋在后山,她最喜欢的跑马场那里,告诉…主人,我…我陪不了他…”
这句话还未讲完,他便朝前一倾,倒在了血泊之中。
苏岫为寒岁合上双眼,心似被千斤压着,可她知道此时还不是碎裂的时候。
叛军的第二轮攻势很快开始,城门危在旦夕,苏岫将寒岁的尸体挪到后山,想着再见星鹭一面,却见到后山的一棵白杨树上垂下一根白绫,纯白之上吊着一颗头颅,是皇上。
这是苏岫第二次看见吊死的人,她已经不害怕了,她平淡地将皇上抱下来,取来铁铲开始挖坑。
电闪雷鸣,倏忽雨骤,雨声里忽而掺杂了爽朗的笑声,苏岫转头一看,只见李诛徽阔步走来,身旁的奴才撑一把油纸伞殷勤地为他举着。
苏岫虽是第一次见他,不过从前在画像上见过,他有一道从太阳穴一直到嘴角的细疤,一眼便认出来了。
看到他便知道,城门已破,徽周真的结束了。
李诛徽大笑道:“想不到这皇帝还有几分骨气,竟自己在这吊死了。”笑过后,他指着苏岫问道:“你是何人?”
说完,他一挥手,有人走上前来递给苏岫一把伞,可苏岫身上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