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元年,黍州城在负隅顽抗十七日后,被红巾军攻破。
守将被杀,头颅被高高悬挂于城墙之上,红巾军出身草莽,原是一群土匪集结而成,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尸横遍野。
“阿年,阿年?”
黍州城外不远的一处破庙中,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刚从城里逃出的黍州百姓。
一个面容温婉的年轻妇人接过仆妇递过来的瓷碗,小心地喂着怀中女孩。
女孩八九岁的年纪,生得粉雕玉琢,额头上却不停滚着汗珠,双目紧闭,眼见是发了恶疾。
“容娘子,小姐这高烧若是再不退,可就没法子了。”比那容娘子年长几岁的仆妇在一旁着急道。
沈青容紧紧抱着女儿,急得眼泪直掉。
她原本也是养在闺阁中的娇小姐,虽然下嫁到黍州李家,不比在长安城,但这李家也是当地豪绅,她又是正儿八经的长子嫡媳,何曾受过这种苦头。
可谁叫年头不好,江北遍地大旱,叛军起义,这一下便将黍州城给攻破了。
偏偏夫君从军离家已有五载,家翁离世,李家仆人又不听她约束,城破后大家更是四散逃命。
如今能侥幸得条命在,已别无所求,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的阿年却又发起了恶疾,这叫她怎么活。
“若是阿年去了,我还逃什么难,索性跟着一道去了一了百了。”
沈青容本就是个柔弱的性子,这连天的战火已经将她折磨得心力交瘁,若是这唯一的女儿也不在了,她再没有力气走出一步。
“哎哟,我的容娘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可是好不容易跑出这黍州城。娘子本就出身大户,年纪还轻,只要回到娘家,还愁没有依靠么。”
崔媪是她的陪嫁仆妇,对李家没什么感情,一心自然只想为主仆二人的前程打算。
沈青容却只是摇摇头,抱着女儿暗自垂泪。
“不要,不要杀我,陈山,快跑!”
李柔嘉嘴里喃喃念叨着,像是落入了梦魇一般。
沈青容听不清女儿在说些什么,只是抱着她,看着庙中的菩萨像,不断在心中哀求。
崔媪叹了口气,虽然她也不忍心小主人这般受苦,可眼见她是活不成了,她需得为自己和容娘谋个出路。
“容娘子,你听我的,且振作些,这天色快大亮了,那黍州城里的叛军也不知会不会追出来,我们可得早些赶路才是。”
沈青容望了望庙外青白的天,一声不吭。
“长安城路途千里,怕是赶不回去就死在中途了,可是清河郡离这不远,那淳于家的王夫人可是娘子正儿八经的亲姨母,咱们何不去投奔淳于家呢。”
一旁抱着包袱睡觉的半大小子,听着这多嘴的妇人说话扰了休憩,本是心中不快,可此刻听到她说起这“淳于家”不由竖起耳朵。
清河郡的淳于氏可是绵延了百年的名门望族,这百年间,朝代更迭,可他淳于家却屹立不倒,满门清贵,在士林中很有声望。
瞧着这主仆几人虽然衣裙脏污,但用料上乘,那年轻妇人更是生得温婉秀气,可见确实是个望族娘子。
他动了动眼珠,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
“这位夫人,我这儿有瓶药可退高热。”
冷不丁听见一旁有人说话,沈青容和崔媪都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这人似乎是昨夜一道从黍州城逃到此处的一小子,看着倒是挺机灵的。
“这位小哥,不知你是……”崔媪带着警惕打量道。
她们主仆皆是弱质女眷,出门在外,自然要多个心眼。
“哦,我是黍州城西王家医药铺子的伙计,二位唤我莫二即可,城破时我也是仓皇逃命,这才躲到此处来,相逢即是缘分,我见这位小娘子害了热病,刚好我这里有一瓶丹药可救急。”
沈青容眼前一亮,接过瓷瓶连连道谢。
那崔媪却还有些疑心,这逃难路上,救命的药可不好找,好端端地为何要帮他们。
见这仆妇不信任,莫二心里有些不快,“这位嫂子何必拿这眼神瞧我,都是一路的逃难人,莫非我还会害这小娘子不成。”
“怎会,我们绝无此意,”沈青容心性单纯,此刻只当是菩萨可怜她,来了这么个救命恩人,心里并未多想。
何况她的阿年如今奄奄一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都得试试。
她将药就水给李柔嘉服下,见她双颊的红热似乎褪了些,心中犹如大石落地,安定不少。
“多谢这位莫小兄弟,”沈青容双目含泪,将左手腕上一个翡翠镯子脱下来递给莫二。
那崔媪来不及阻止,在一旁看着干瞪眼。
“小兄弟,逃难匆忙,我也身无长物,只这一镯子是陪嫁之物,还能换几个银钱,全当给小女的买药钱。”
莫二送这瓶药原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