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樊玉离上座,柳露桃亲自顿来峨眉蒸青,又荷包里翻出两枚山果子拌进去,双手奉给樊玉离,又叫果馅蒸酥。
樊玉离鼻子里哼一声:“你原是个记性好的。”
又说:“记性好,你就该知道,这个人你不该瞒着我见。”
见她端起茶盏啜饮,柳露桃就知,还好还好,没真恼。
人家没恼,咱该认错要认,柳露桃低着声气:“我甫见着他,小十年没见的人,哪有一眼认定的道理?我心想,既没个定论,待我先探他一探。”
从头到尾,多久的事儿,一点没掖着说一遍,又道:“我是怕贸贸然领去楼里,你反而恼呢。”
樊玉离睃她半晌,指她道:“你这个妮子,又成你诚惶诚恐的好心了?”
柳露桃笑嘻嘻:“我有没有好心,只说你方才说话错着些。”
“我?有哪句不对?”樊玉离稀奇道,“我是来兴师问罪,你反倒要拿我的错处?”
“就拿住了,”柳露桃一脸成竹在胸,“甚么闺女,说出去谁信?咱两个往街上逛去,但凡长着眼睛都只看是姊妹,你说说看,是不是错处?”
两句把樊玉离说得喜欢,教她对首坐下,道:“他是谁,手底下人只说他妹妹与你交好?”
她的语气随意,并没什么深仇大恨,柳露桃一时拿不住,只好照实答道:“他大名沈恩竹,他二妹妹和气的人,与我交好。前次雪花膏遭罪,说的就是她。”
啊,倒是个可怜见儿的,樊玉离把“沈恩竹”三个字反复念几遍,又问:“真是官宦子弟?”
“是,他父亲官居翰林学士,大妹妹是宫里昭仪。”
樊玉离嗤笑一声:“家里还有宫里的娘娘,倒是我攀高枝儿。”
哪有,柳露桃道:“前儿还听说楼中琴娘嫁去御史家里,谁攀着谁还未定。”
樊乐楼出身又如何?照样的好女百家求。
且自打掌管樊乐楼,樊玉离没干过捏着人身契不允嫁的事儿,阻人命数呢,因此姑娘们也有不少嫁去官宦人家。其实也不拘,只要是情投意合的有情郎,樊玉离一盖不强留。
可是到自己头上,个中的麻烦事和愁肠百结不消细表。樊玉离捉柳露桃的手,说:“先不管他,我对你说,这回该你犯在我手里,你欠我的。”
“好,好,”柳露桃露齿而笑,“我却如何赎罪?”
“好说,”樊玉离长眉挑着,“你呀,过几日我要办仙乐宴,最好的琵琶进宫去了,缺个人。”
原来是想请柳露桃献曲,樊玉离又道:“我知道你如今抛头露面是不得了,到时无须你露脸,吊屏给你安得严严实实的。”
柳露桃听出弦儿,问是什么要紧仙乐宴,樊玉离道:“你不知了,朱雀桥边新起的楼,番邦歌舞新奇魅艳,樊乐楼可得逞一逞声气。”
心有所感,柳露桃问:“是什么楼?”
“青雪楼。”
且说呢,这一下哪有不助阵的道理,柳露桃当即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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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柳露桃正大的人,又不是售色,想着不如把方闲庭请去听,也免得他多心。
可是如此一来,少不得要和盘托出和樊玉离的相识,前言太多、懒怠细说。
她的一番夷犹对芳时说了,芳时却道:
“郎君知道樊老板是娘子旧识呀。”
嗯?柳露桃觑着脸:“他怎的知道?”难道是柳青雪说的?
谁知芳时又说:“说是娘子说与他的。”
嗯?谁?谁说过?忙把话问清,芳时就把生辰宴上方闲庭的话说一遍。
听着,模模糊糊地,柳露桃觉着不知哪里有着些什么,可细想又不得其法,迟疑一晌,说:“大约是我提过?又浑忘了?”
有么。
这么一起子磕绊,仙乐宴的事儿到底没对方闲庭说一嘴。
到日子上,柳露桃穿大红遍边□□鸾凤穿花罗袍,底下娇绿叶百花拖泥裙,头脸上却没甚雕饰,一点淡薄胭脂,并斜斜一支翡翠海棠簪。
到时四面梅兰吊屏放得低低的,肩臂往上都看不见。
倒好了,身上衣饰姹紫嫣红恰衬出她素玉一般的一张脸,樊玉离拉她在立镜前看了又看,嘴里不住地道:“我的儿,想起从前你堂上初见人,楼中万人空巷,任是平日不听琵琶唱的客人都要走来一观。”
又道:“倘若你还在,哪里有映梨那丫头的事。”
又感叹:“你还拿旁的琴娘说嘴,当年挣破头抢着要聘你的人少了?多少小郎君到我跟前立誓,说若得你为妻绝不另娶旁人,也绝不因乐户出身看低你半分。”
是呀,曾几何时露娘也是樊乐楼数得上的琵琶。
柳露桃望一眼镜中人,只觉着既远又近,恍惚又回到年少岁月。
她是樊玉离亲传弟子,谁也不曾轻慢她,高兴时出来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