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午樊玉离送礼来贺佳节,说一会子话,自也去忙,晚间柳露桃大门一关,院中摆满金桂插瓶,红漆方桌摆在院中,叫芳时、来瑞几个也别忙,盘盏佳肴,点心细果,又把珍藏的双料茉莉酒起出来两坛,一齐赏月过节。
席间柳露桃上座,芳时、莲儿和莺儿打横,来瑞陪在末席。
莺儿长高许多,六月里柳露桃亲自给她置办钗环篦子,把齐眉头发梳起来,如今出落恁伶俐一个大姑娘,只是还没碰过酒,今日柳露桃点头,芳时与莲儿两个把酒拿来一径灌她,这丫头一时说不得了,一时又说好喝着还要,把一桌子人逗乐,又把骰子取来掷酒令,一片欢声笑语。
正聚得好着,门首处哐哐哐一阵声响。
来瑞起身去看:“谁这节上来聒噪?娘子安坐,小的把他打出去。”
大伙儿都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哪家有酒的子弟闲逛打缠,正顽闹,前院一阵叮铃咣当,来瑞一叠声:“爷,爷,您慢着些儿,看再跌一跤!”
方闲庭?他来怎的?
柳露桃起身待去迎看,走到穿堂廊下被撞个正着,初时只觉劈头盖脸一鼻子酒气,次后又觉腰背肩上似有千斤之重,方闲庭紧紧覆她身上不撒手。
听他醺醺然呓语:
“露儿,露儿。”
“在呢,你这是——”柳露桃一句话没问完,觉出不对,这人身上怎恁地发烫!隔着衣衫也挡不住,热热的直燎手!
柳露桃惊得摸他额头:“你怎的了?害热了?不得劲你要大老远跑来,请魏姨看你歇着不是?”
方闲庭只说:“我没病。”
这时院外又有人叫门,听声气是方闲庭的大小厮来祥,叫进来,还没问出个一二三来,可好了,今日紫栏街小院真是热闹,又有人叫门。
再听声音,似乎、似乎是柳青雪。
方闲庭叮嘱来祥、来瑞:“看好门,谁也不许进。”说罢扯拽柳露桃进房。
他,他眼中如有幽焰,红殷殷的,似乎幽仇暗恨又似乎七情狂乱,不单是有酒的样子,再摸摸他着火一般的掌心,柳露桃安顿他坐下斟茶,一壁点水给他擦脸一壁问:
“是什么?”
方闲庭赤着眼坐在榻上,双掌横撑,鼻间粗气烘烘,腰间那话暴涨跳奢,忍一刻才说:“是暖情香。”
又说:“一时不察险些着她的道,只是我不放心,眼睛要看见你才好。”
唉,柳露桃濯折手巾打湿递给他,心说柳青雪也是,说什么心思要搁在宫中做大事,背地里干这茧儿。
是什么?宫里有孕的姐姐,点着她的心神了?她等不及了,使出这等下三滥手段。暖情香,真是,樊乐楼里的姑娘都不屑用这东西。
又看一眼方闲庭。
浑浑噩噩,柳露桃又想,素听他说不曾沾柳青雪的身,没想竟然是真的。
外头柳青雪还在锲而不舍叫门,屋里方闲庭棱角分明的面颊挂上泪。
他咽着嗓子:“露儿,我忍不得了。”
唉,你。
柳露桃走来牵他。
到帐中仰倒,一任头上金丝翠叶冠歪斜挣开,再任身上白绫青绸衫盘扣脱落飞散,还任臂间紫绉纱挑金披帛搭吊到床梁。
要说床笫这椿,方闲庭气力本事,镇日他是收敛着的,唯恐柳露桃伤着疼着,也常把十指调香露,也常把檀颗嚼牡丹,殷勤体贴关怀备至。
只是今日都顾不上。
药力作祟他脑中只有混沌,唯有怀中是他露儿此一个念头明晰,左右收不住,青虬铁浇一般只往翎花里倒入,柳露桃双手攀搁玉枕,蛾眉长皱竭力忍挨,濡搅半晌方才全乎没着头尾,“露儿,露儿,”他舒声道,“你快容容我。”
柳露桃直吸气:“你是拉磨盘老驴转世怎的,谁容得下你。”
“你说谁老?”方闲庭一半药力一半是旁的,帐中绣衾鸳枕,兰麝暖香,最打紧与他并头交股合卧的是他露儿,当下展猿臂、扳玉腿,肆行排扇。
柳露桃只觉着,不好了,身上要裂开了,偏又哪里什么物儿合堵撑着,万般不知怎样才好。
身上人恁地凶狠,偏眼中泪花涟涟,把她发梢也打湿,脖子里濡痒不止。
外头芳时报说无人再叫门,柳露桃就忽又想起,他这支棱着像样子?还要骑马,跨越大半座城,做什么孽。
一向懒怠烦恼了,觉着没意思?他就添意思来了。
唉,原没个安生日子,他还来搅扰人心。头顶湘纱暖帐一晃一晃,晃得人直犯眼晕。
是哪世遭的什么瘟,逢着这个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