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及柳露桃打沈府出来,方闲庭边上多一小厮,定睛一瞧这不是她身边的来瑞么?巴巴地追到这里有什么话?
这来瑞不知带来什么信儿,方闲庭眼神沉郁似有千斤重:“露儿,我……”
边上来瑞急道:“不好了,柳家二娘子回侯府了!”
同一时刻方闲庭叹息落地:“我对不住你。”
柳露桃心头一跳。
两人速即赶回常山侯府。
“妹妹侍候官人顽疾,又忙碌年节,实在辛苦。”
柳青雪一身浅色妆花罗缎衣服,通身不事雕饰,面上覆一面软纱巾子,遮着口鼻。
她穿扮简素,神态也与往日不同。
从前的青雪轩主人、香风苑当家,何等耀赫,骄阳一般的,到哪里不是高视阔步,扬着声气说话、三分眼白看人,到今日,都不见了。
她门也不进,只领一个丫鬟,立在侯府门前等候,看见柳露桃、方闲庭住马,她跪下问方闲庭的安。
见没叫起,她对柳露桃说这一句辛苦,柳露桃瞅瞅方闲庭,没言语。
方闲庭道一声天冷,就要带着柳露桃进府门,一下柳青雪跪不住,膝行过来双手攀住方闲庭直裁袍子,说:
“妾身昏头了,未尽孝敬父翁、伏侍夫君之责,上不能安夫颜,下不能恤家事,羞惭至极,官人,千错万错都是妾身之错,乞望官人宽怀,饶恕妾这一次,妾身结草衔环,必当报之。”
柳青雪认错伏低?偷香烛的鼠妖拜佛,谁信?方闲庭扯过袍裳不许她沾。
侯府门首往北不远就是太师府桥街,节下热闹得很,外头行人张眼瞧着也像样?柳露桃看不过,叫来门首丫鬟一边一个把柳青雪架起来进去,两步转过影壁才把她松开。
柳露桃松开人,奈何柳青雪不松她的手,挽着她哭天抹泪,说从前猪油蒙心、片叶翳目,待她不友爱,从今往后愿意改过自新云云。
一时方靖廉也惊动,打一道仪门走来,柳青雪又扑过去拜倒,哭哭啼啼道:“媳妇不孝!”
说辜负父翁深恩,如今官家虽然赦她,但她罪孽深重,情愿在侯府长跪不起,祈求侯府上下宽恕。
柳露桃冷眼看着,心说能不宽恕么?官家都宽恕你了,哪个要和官家圣旨作对怎的。
要你,在这里装腔作势。
果然方靖廉很快吐口,使丫鬟扶柳青雪起来,说大好的佳节,一家人何须外言,回来就好。
柳青雪楚楚称谢。
转过头走来对柳露桃说:“妹妹,正是说的,好好的一家人,妹妹何故独自流落在外?”
边上方闲庭剑眉长蹙:“不是你不容她?”
柳青雪锋锐的眼睛里艳气明灭,目光攸地射向他。
有一瞬间柳露桃想,她要忍不住了。
她要回嘴作色。
没想柳青雪只是讪讪:“从前是妾发懵犯浑,如今再没有了。诚心请妹妹回府,情愿伏侍妹妹梳头簪花。”
“不必,”柳露桃退后一步,福一福,“当不得夫人伏侍,折煞奴了。”
转教来瑞叫芳时几个,收东西。
“妹妹难道还记恨我。”柳青雪再三款留,说生说死要留柳露桃在侯府。
柳露桃不听她灌的迷魂汤,与方闲庭对视一眼,两厢明白。
她能有这个好心?好容易把紫栏街周遭清干净,她不得上门,这要是柳露桃住在府上可还行,白日里方闲庭要上衙,她不得尽力搅合。
“夫人哪的话,”柳露桃一脸恭谨,“奴是谨遵圣旨呢。”
这话好,这话是正理,叫人无可辩驳,方闲庭忍俊不禁,两人互看一眼都带着笑意,方闲庭说:
“走,我送你。”
他几步陪柳露桃回西厢,说一同看着拾掇细软,撇下柳青雪独自立在影壁边上。
府里廊上扎的五色花灯,灯影秀映,银烛荧煌,照在柳青雪脸上、眼里。
她眼中一片白光,肝火轰上来催哄的,烧起来白茫茫一片。
我、我这样低头,你们竟然、竟然不好好接着?
贱人,贱人!给脸不要脸!
不,不行,还是要想法子把人接进来,当初是自己急躁,想岔了,人还是要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好,好拿捏,好监视,尤其她和沈家那个小贱人的走动,一定要看住。
柳青雪忍了又忍,领着丫鬟进到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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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迅速,到二月末旬,廿五这日正逢着惊蛰,阖宫设宴。
按例,朝臣们要到大庆殿陪伴圣驾,嫔妃命妇则要到仁明殿赴皇后的宴。
依然是按例,但那是宫中的例,柳露桃又不在宫中过活,自觉左右没她的事,舒舒服服赖在榻上,预备躺到午时再起。
而后就遇着老天恁的作对,刚想囫囵睡个回头觉,帘子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