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一看,那姑姑还候在一旁。今日宫里人多,想她也并不能确切记得谁是谁,并没有勘破玄机,又凑着巧,柳青雪不知何故先走一步,这事就没成。柳露桃胡乱谢过又赏过,打发她去。
啊,竹篮打水呀。
这可如何是好。
少一刻,戴皇后归席,命傩人跳冒鼓戏,吊梨一盅一盅端上来,座中主子娘娘、太太小姐,听蛰鼓、品白梨,无一人有异样。
淑妃是不能吃梨的,冷惊蛰、暖春分,惊蛰这日按例要吃梨,盖因梨子这物极凉,淑妃肚子算如今已经八个月上,哪里敢让她吃梨?对岸官家亲自降旨,命宫人给她奉的茯苓百香酥。
她的肚子,柳露桃目光落去,怪不得一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医官院敢断言她是双生子,她的肚子挺的那样子,坐着都难。
“头胎就怀双生子,”柳露桃喃喃道,“难。”
“嘘,”沈素笙道,“这话你敢说?咒谁呢?宫中如今山回水转,都捧着她,当心有人拿你去谄媚邀功。”
官家回心转意,宫中风向看着吹,即便从前受雪花膏等物害脸的人不在少数,如今打碎牙往肚里咽,哪个敢露在面上?少不得都从头趋奉着明春殿。
柳青雪脸上好了,淑妃脸上也好了,一同好起来的还有两人声势,似乎一夕前的失宠不过黄粱一梦,如今又成烜赫无比的淑妃姐妹了。
手巾半掩,柳露桃只说:“我只盼着大姐姐别受这样的罪,一枝也就罢了。”
沈素笙道:“我母亲也是如此说的,还说好是养个帝姬,可别生怀皇子,有福勾、没福勾不论,活像是来讨债。”
“是,”柳露桃笑,“本朝没有帝姬和亲的例子,生个外甥女儿的好。”
沈素笙要拧她嘴,说就轮着你当姨,两人嬉笑几句。
不是柳露桃心中不再担忧,而是忧也没用,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尽人事知天命,随柳青雪去罢。
正说着,对岸侍笔太监一遛上来,手捧朱漆方盒,盒中呈放笔墨纸砚、笔洗笺子,躬身到官家跟前,说请官家点雅词牌子。
“不知今日点哪个牌子。”沈素笙道。
柳露桃也不知:“左右不是咱们的热闹。”
远远看见官家说句什么,唱喏太监附耳听罢,冲两岸高声唱道:“平康十三年,甲辰年、丁卯月、戊辰日,正月廿五,官家赐牌:鹊踏枝。”
两边忙碌。
朝臣那边不拘你是文臣还是武将,你画符也要写上两句,内外命妇这边则宽泛许多,侍笔太监们捧着朱漆方盒候在一旁,有意彰显才华者叫传即可。
柳露桃眼风一扫,看见柳青雪叫一方笔墨在旁。
但见柳青雪下笔如有神,很快一张笺子写完放在朱漆盒里,太监躬身接过,一溜烟绕过水池到对岸,呈到官家面前。
官家拈起笺子看。
只一瞬便满眼赞许,手上笺子教传下去,不知要给谁看。
传——太监走到方闲庭那一席,遥遥听见官家说话,爱卿……闺怨……珍惜……云云。
打北岸看去,柳露桃看见方闲庭展开笺子,初时剑眉紧锁,次后不知看见什么,右边眉毛一扬。
“启禀陛下,”方闲庭抱拳,“未知这阙词官家是否尽读。”
他中气十足,声量北岸可闻,相比之下官家声气弱得很,说的什么隔着池子声不可闻,只听方闲庭接着抱拳称是:
“臣遵命。”
说罢缓缓开始念柳青雪写的笺子。
想必官家只看个首句,如今教他这个柳青雪的夫婿诵来。
这时还看不清?一定是柳二娘借景抒情、寓情于词,又听说是闺怨,八成是叙的思恋夫君、深闺寂寞之情,官家一看感触目来,这才命方闲庭当众诵念。
不必说,一定作得极好。
在座没有闭目塞耳的傻子,都瞧出来这个首尾,素问柳二娘与方小侯爷一对怨侣,今日惊蛰宴想是借着题词要笼络夫君的心,官家这是助她露脸陈情呢。
方闲庭沉郁劲韧的声音传来: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哎呀,满座皆惊,寥寥数笔,闲愁浅忧跃然纸上,好个庭院深处、百无聊赖,既是情、又是景!两岸赞叹不已。
比及听到“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纷纷拊掌叹息,再华丽的庭院、再好的春景,可惜了,无计可留住。
淑妃身旁,柳青雪一脸得色,周遭“好文采”、“好情思”、“勾得奴家落泪”等等称赞,她照单全收。
柳露桃看两眼,垂下眼睛。
“泪眼问花花不语,”对岸方闲庭两句收尾,“乱红飞过秋千去。”
啊。
满座没口子的称赞之声戛然而止,每个人面上都是惊惶:秋千?她怎么敢!
戴皇后身边姑姑横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