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小家子气,要在这冷僻地方见。”
柳青雪赴约,拎着裙摆,一脸嫌恶。
柳露桃笑笑的:“这地上是有长虫还是毒蝎,蜇着你的脚了?”
要说这地方,在仁明殿确实数不着,犄角旮旯,可也有雕鹤宝灯、琼花珍禽,怎的就好像要污你柳二娘子的鞋袜一般。
不过,她只是嫌弃,并不是避忌?
柳青雪再问你有何事,要求饶?柳露桃嫣然一笑,说要打秋千顽:
“姐姐推我。”
说罢往柳条凳面上一站,柳青雪斜她两眼,真的走来双臂抻开,在她腰眼推一推。
“柳青雪,”柳露桃迎着风荡出去,“你不觉着这样不好?”
这可是皇后宫里,你姐姐还怀着孩儿,你在这里伙人打秋千,这不是往皇后娘娘伤口上撒盐。
谁知柳青雪无知无觉,只说:“你有哪项上得台面?”
观她神情,似乎完全不晓得秋千的忌讳。
奇怪?她怎会不知?算来秋千之祸时候她也七、八岁上,没听说么?罢了,贵人多忘事,管她的,这一下柳露桃心里拿定主意,又荡几下,推说更衣,要柳青雪稍等等她。
走出来拉住一名宫里服制的姑姑:
“忠勇伯二娘子在雪洞里吃酒昏了,她丫鬟急,托我请淑妃娘娘的罪,回明春殿传医女。”
因淑妃有孕,官家特许两名医女常驻明春殿。
那姑姑说:“夫人且去,雪洞之中奴婢自领人前去伏侍。”
那情是好呢,柳露桃招呼过,并不往甚明春殿去,随着内眷走到后苑。
宫中后苑虽不比新建的艮岳秀美华丽,也不比城外瑞圣苑、金明池风光宛然,可总也有几分景致,当中一座大池,白玉栏杆,碧波春寒,池中央设木台,约摸尺高、八丈宽,冒鼓戏台子就搭在那上,四个角上悬红绸,当中一座一人来高的铜脚大鼓。
池南面岸上是平康帝率领百官的座儿,北面是内眷的席位。
柳露桃走来与沈素笙落座。
沈素笙问她:“你哪逛去?”
柳露桃嘴皮微掀:
“我摘掉马蜂窝,扔到一人头上去。”
沈素笙睁大眼睛。
柳露桃则双目微阖,垂首静待。只等那姑姑领人到角亭、穿雪洞,只要看见柳青雪站在一架秋千旁,此事就有个决撒,柳青雪包准一脑门子的包,今日决计再无暇他顾。
对岸文武朝臣也在络续入座,柳露桃一眼看见当中方闲庭。
方闲庭今日穿官服,朱衣朱裳、方心曲领,锦绶披臂、剑佩悬腰,恁若个好儿郎,如孤松静竹一般,人群当中任是谁都要一眼瞧见。
他也正往席案后落座,目无斜视,腰背像是衣裳里悬着尺子,坐下也不显得局促笨拙,犹如潜龙低首、虎王待发,静静坐那里,他无须多言,旁人也知勿要与他多言。
英姿凌虎视,逸步压龙骧。
柳露桃心想,前人诗,倒没骗人。
又想这椿儿,总要到方闲庭耳中说一嘴,要先发制人,说自己回转时已不见了人,装傻充愣。
甚么?万一方闲庭脑中有个清醒白省?看透她的算计?
那更好。
要你说我耍心眼子,我就耍,你还说我怎的?你难道要护着柳青雪?
到那时,方闲庭好好一双英挺眉目,一定吃多大委屈似的皱起来,一时蹙眉、一时鼓气。那时呀,柳露桃心里想着,咱们再紧添几句格外好听的,把他噎在嗓子里,上不上、下不下。
忽地柳露桃颊上一红。
每每她把方闲庭惹得急,或许一时气苦是方闲庭,可次后的苦果,多半要进她的肚子。
“露丫头,”边上沈素笙奇道,“你先头说掀甚马蜂窝,没头没脑,怎的又自脸红起来?”
啊,柳露桃连忙找话遮口,瞧见案上摆的碟子有马蹄糕,就把话说:
“你记得告诉大姐姐,马蹄凉得很,她可别吃。”
话到这项上,沈素笙叹气:“还说嘴呢,大姐姐一点风声不敢透。要不的赶着托你传信?就怕有人嗅出圭角。”
柳露桃心有戚戚:“上下还瞒着?”
“嗯,”沈素笙眼睛瞧一瞧上首淑妃,“就等着那一位肚里的双生皇子平安落地。”
到时候举宫注目,或许沈淑仪能得着一个喘息之机。
淑妃的肚子——
且慢!淑妃肚子先不说,她边上安坐的,明晃晃那不是柳青雪?!她怎么就来了?
柳露桃张嘴结舌,左右没个头绪,少一刻,半道上拦的那姑姑过来,说没在雪洞瞧见人,有负所托,请夫人恕罪。
没在雪洞见着人,想必、想必也没看见雪洞两步出去扎的秋千架。
“露丫头,回神。”沈素笙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