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恩竹领人潜下去细细看过,只在骆虹桥底端有碎竹料捆绑痕迹,压根没设在水心五殿底下。”
方闲庭一字一句道。
“金明池要接圣驾,围得铁桶也似,接近的只有樊乐楼的人。樊老板前两日来咱家走得多勤快,你手头正巧有翠羽那个丫头递来的燃土配方,真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
翠羽的方子,柳露桃是问过他的。无一辩驳,默默听训。
他声声相问:“甚么行刺?你想构陷柳家,拿柳青雪进献的燃土方子做筏子,不必真伤着人,只须惊着圣驾即可,是不是?”
方闲庭目中火星四溅,急也有、气也有:
“天大的事,你只不与我说一嘴。”
“我——”柳露桃待说,方闲庭急不得地截口打断:
“露桃,以往你做些心思算计,不过为着在我爹面前讨一份好儿,或是反击柳青雪的欺负,你这回怎的胆子就包天了?起的这什么歪心思!”
歪心思。
柳露桃把嘴闭上,不再想着辩解。
她不言不语的,更把方闲庭肝火点着,声气大起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眼下官家是疑心柳家不假,可万一后头查着,三查两不查,查到樊老板头上,再把你供出来,你怎么是好?”
冰泉冷涩弦凝绝,方闲庭看一眼她冰雕似的脸,一口老血闷在胸口看没憋出个好歹,压抑着问:
“这是,掉脑袋的罪。你设计时不来问我罢了,你有你的交游,可你行事时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柳露桃眼眶湿搽搽模糊起来,右手捏着手巾盖在左手,左手紧攥成拳,指甲嵌进掌心肉里。
没想过。
也没想过会有那许多人落水。
可事已至此要怎的?一根腰带悬梁上吊死谢罪?
“说话,”方闲庭并指点点她,“往常你不言语混也过了,撒娇撒痴几句也过了,这回却过不去,你须一五一十对我说,说清楚。”
柳露桃深吸一口气:“我并非无缘无故就要——”
“是,”方闲庭道,“你怎么没有缘故?柳青雪三番两次脱难,在忠勇侯府禁闭、在瑶华宫冷禁,都叫她平安脱险,贵妃的双生子又平安降生,你等不下去了,是不是?”
他着急,更多是急万一事发柳露桃有个好歹,柳露桃哪个听不出来?到这份上他心上一寸担忧,还是为着她的安危。
千言万语,柳露桃想把缘由说明白,是柳青雪杀计在先,还想着连带方闲庭一齐炸个身首异处,我不过反击罢了。
可是,两次开口都吃方闲庭截去。
须知,柳露桃一辈子,没低过头。
她咽下满腹的知心话,冷着声音:“我就是如此离经叛道心狠手辣,侯爷也记得精忠报国的心,合该绑我去见官。”
夫妻两个,从前吵也好闹也好,从没到这地步上,今日头一遭两厢怨言各不相让。
后来方闲庭拂袖而去。
芳时过来,柳露桃扯过她的袖子哭一场,又教来瑞时时看着门,三更天左右辗转,亲自起身到门首看看,更深露重,一人儿在院子里呆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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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露桃写一张休出书,伪作年前的日子,正巧地方保甲年前换过一茬,只推说那时她柳露桃已脱离常山侯府罢了。
保长甲长印信连夜雕篡,印在纸上。
又给樊玉离写笺子。
大意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原本燃土的主意是柳露桃拿定,倘若官府真个查到樊乐楼,柳露桃请她玉离姐实话实话,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樊玉离很快回信,说怎说的?燃土这事她亲自领人监造,都是知心腹的人,半个字也说不出去,哪个就能把燃土和樊乐楼扯上干系?
又说出力气活的苦力只有一个,就是先前扰过柳露桃安宁的那个江元珩,如今在黄泉路上不知走过多少里,看过孟婆摊子没有,还能活过来指证不成?教柳露桃放一百个心。
一百个心,柳露桃一个放不下。
方闲庭有句话道着真病,她实在没拎清。
从头到尾,她和樊玉离门儿清,知道水心五殿决计不会有事,可旁人不知道,官家不知道,官家只道是有人谋刺。
谋刺,那是造反的罪。
一旦这罪名查到她身上,株连九族,方家一定被她连累。因此她才要赶制休出书,尽力撇开干系。
这眼瞧着好几日过去,方闲庭半只脚都没再踏进紫栏街院子。
心里想着教来瑞往侯府送些体己吃用,总是人还没出门就被柳露桃叫回来,说不送了。
一时说翠格轩忙,走不开,一时又说地气渐热,省跑动往来,总之亲手预备的东西不少,栀子茶、莲花酥、茉莉酒,却一样没真正送出去过。
有句话她老早想说,她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可只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