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得及交货,顾希桢给他传暗信说人去了仙陆,累他一把老骨头亲自来送药。因此事不能说与外人知,更不能假他人之手。
受命于人,忠人之事,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瓶交到他手中,压低了声音:“老夫又制了一瓶,内有三粒。”
“多谢章老。”
章须筠黑白分明的眼珠半眯着打量跟前比他高出一大截的人。一如既往的玉树临风,身姿如松,哪像是有病的样子。
他暗中疑惑,行医多年,他从未见过此方,只能根据药性推断,效用应是止痛清心,但效力十分温和,作用却极其有限,以他看来实属鸡肋。顾希桢分明浑然无恙,要这难堪大用的药丸做什么?
他看得太明目张胆,顾希桢低头瞥他一眼:“章老还有何事?”
章须筠人老心不老,当即好奇问:“大人这药是给谁用的?”
顾希桢似笑非笑:“药方中有提到需知病人是谁?”
章须筠胡子一吹,这便是不乐意告诉他了。他为顾希桢做事,是念着过往恩情,愿以高明医术投桃报李,他又不是顾希桢的下属,无需像怀李等人一样对他毕恭毕敬。
他老头儿脾气一犯:“也罢,既然大人不愿告知,那是老夫多嘴了。”
顾希桢平静道:“我信得过章老,才托你制药。”
章须筠更不解:“医者出方子抓药,要先看过病人病情,再对症下药,你光让我对着张来历不明的方子制药,又不告诉我病人是谁,试问哪个医者能放下心来?”
他说得诚恳,听者却只是掂了掂药瓶,避而不答,反倒开始赶客:“调配解药一事还需章老多费时间,余下事务不劳操心。”
章须筠气得花白胡子几乎往外炸起:“吃饭不得罪厨子,看病不得罪大夫,你倒是放心。”
顾希桢淡然自若:“章老医者仁心,我自然放心。”
老头冷哼一声,他自然不会害人,但把药弄苦点,可是他的拿手本事。
— —
施晚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屋内一个人都没有。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细节忘了个干净,仅仅记得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同她说话,至于说了什么,她脑袋想破了都回忆不起来。
她手臂搭在额头,觉得整个人昏得厉害,明明刚刚才睡醒,眼皮竟沉重得像挂了个铁秤砣,可真闭上了眼,却根本睡不着。
她这是怎么了……
等等,施晚猛地坐起,她分明是出道观调查去了,还找到了一处疑似埋了尸体的地方,怎么会在床上醒来?
她撑着床沿站起,眼前一阵阵发黑,缓了半天,才逐渐恢复清明。可身子却还是不大爽利,尤其是后颈处,酸酸涨涨的。
这令施晚忽然记起,自己之前被人打昏了!她慌慌张张摸向手臂,暗器却还在上头。除了后颈处,也无其他地方有明显不适。
是谁袭击了她?打昏她的人,既没有除武器,也没有造成额外伤害,甚至并未拘着她的手脚,仅仅是为了将她带回道观?
她脑海中莫名冒出一个想法:不对,是因为观主报了官,那人来不及行凶,就被官兵捕获,是官兵救了她。许茗珘恶贯满盈,为仇人所杀,仇人假扮许茗珘,要鸠占鹊巢。
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她闭了闭眼睛,不知为何又记起梦中朦朦胧胧的那张鬼面具。
施晚急急往门边走了几步,顿时一股强烈的疲惫涌上四肢五骸,她感觉自己简直像话本子里被妖精吸了阳气的人。
她附耳在门上,仔细听着外头动静。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绘樱,倘若她脑中这个想法是真的,绘樱被她支去拖住歹人,岂不是……
咔哒一声,门被从外头推开,施晚被迫后退了两步。看清来人,她顷刻间放下心来。
“绘樱,太好了,你没事!”
绘樱被她拉着手,也是一脸终于放下心来的神情:“我才该说这话呢,我被假冒阿舟的歹人打昏,好在观主报了官,官兵将人押走,可偏偏您还一直昏迷着,我都要担心死了。”
施晚一愣,竟真是如此?
“小姐现可放心了,观主说近日是非常时期,需要严加护卫,特请官兵驻扎道观周边守着,再不用担心类似事情发生了。”
施晚:“人还在?”她迫切需要确认许茗珘究竟做过什么,是否也如那个想法说的一样。
绘樱回道:“在的。观主还说,您要是醒了的话,此事需向您详细说明,我给您重新梳妆?”
“好。”施晚颔首。
前厅处。上首主位空着,下方左侧坐着个中年道士,一根一根地数着拂尘的毛打发时间,边上是狸归,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庆云坐在他对面,翻着本书看得出神。
“咳咳,”狸归最先打破寂静:“诸位。”
其他两人朝他看来,狸归严肃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