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柳承絮破天荒的起晚了。
他做了一场梦，梦到薛斌登基称帝，并且是在他和薛崇大婚的那一夜。
薛斌说要抢他去做皇后，派兵将楚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薛崇一手持着剑，一手拉着他，带他杀出重围，但是最后仍旧寡不敌众，负着满身伤痕，倒在了敌人的冷箭之下。
薛崇躺在他怀里，鲜血染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脸颊：“阿絮，没受伤吧？”
他跪坐在地上，紧紧握住薛崇冰凉的手：“没有，没有，有你在我哪能受伤呢……”
薛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着牙忍着痛，勉强地微笑着对他说：“阿絮，你听我说……我对你，是……是真心的……下辈子再……再遇到，你，我……一定要……早些说……我……”
梦做到这里，他醒了。
他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然而薛崇仍未更衣，只穿着中衣盘腿坐在床头看书。
柳承絮心中了然，抬手推了推薛崇的膝盖，问道：“你一直坐在这吗？”
“嗯？醒了，”薛崇合上书本，低头时却看见柳承絮满头大汗，眼角还隐约闪烁着泪光，遂伸手替他擦拭，“我瞧你睡得不安稳，便没敢走太远，出去透透气就回来了，是做噩梦了？”
“嗯。”柳承絮撑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来，他的鼻腔因为风寒堵塞，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是闷闷的，“怎么不叫醒我，叫醒我了，就看不见那些了……”
“声音都变成这样了，还说不严重，硬是拖了一夜，昨晚就不该听你的，煎好药强迫你喝下去就是了。”薛崇起身下床，端过汤药碗递给柳承絮，“药一直座在热水里温着，趁还没凉，赶快喝了吧。”
柳承絮一鼓作气干了一碗汤药，苦得直伸舌头，愁眉锁眼地把碗递还给薛崇：“你离我远些吧，当心过给你病气。”
“我身子壮实，不怕。”薛崇将提前备好的糖块塞到柳承絮嘴里，“起来吃点东西吧。”
早饭后，薛崇如约陪柳承絮回去柳府。
路上无话，薛崇便问起了柳承絮做的梦。
柳承絮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梦境，却唯独省略了薛崇在梦中说的最后一段话。
“我们成亲那天夜里？”薛崇半开玩笑地问，“我穿绛红色好看吗？从前没怎么穿过，是不是也特别潇洒？”
“这是重点吗？”柳承絮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差点被气笑了，“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是你穿绛红色的确蛮潇洒吧，只不过看起来有些……”
薛崇侧耳问：“什么？”
柳承絮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端阳，在看见端阳识趣地捂住耳朵之后，他才凑近薛崇耳边小声说：“风流。”
薛崇才是真被气笑了，一时语塞没想出还嘴的话，便干脆佯装生气，别过脸去不再作声。
“薛崇，薛崇？真生气啊？”柳承絮双手托住薛崇的脸，掰着薛崇转回头，“我们说点正经话，昨晚你说薛斌不敢找陛下告状，究竟是何意？”
薛崇闻言，听话地收敛起笑意，正色道：“你既问了，那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讲。”
“你也知道薛斌行事向来肆无忌惮，张扬跋扈，但是为何父皇从不曾管过他？”
“因为……”柳承絮思考片刻，带着一丝自我怀疑的语气问道，“陛下他……该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吧？”
“一无所知或许夸张，但是有皇后与左相在前拦截，能流入父皇耳中的也几乎就只剩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前朝有百官之首左相，后宫有一国之母皇后，再加上一个储君太子，若说他们三人能够做到‘三手遮天’，倒也不为过。”
“还有，你听说过前年年末上任的钦天监监正吧？那老道士是薛斌引荐来的，父皇服食的丹药便全部出自他手，这丹药说来的确有些异效，父皇自从服用以来身体当真愈发强健，但相对的头脑却不比从前清醒，也就更加相信和沉迷长生之道。现如今这道士说的话，甚至比皇后吹的枕旁风还要当使，所以即使我拿着薛斌作恶的证据去父皇面前参上一本，也未必能对他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所以你说薛斌不敢去找陛下，是因为他担心陛下知道后会有所察觉，可能会发现他们前朝后宫沆瀣一气，结党营私，而只要他自己沉住气，不主动舞到陛下面前，再由这个道士和皇后进献谗言，陛下便会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他顺利继承大统。”
“正是此意，但你也不必因此过于焦虑不安。即使他们可以在丹药里做手脚，也断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们想要的是正统皇位，不会轻易做出弑父杀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大晟目前局势多变，除了他们这些在计划谋篡皇位的，还有些盼着大晟乱成一锅粥的。如果父皇暴毙，必将引发各方动乱，薛斌他们即是得了皇位也坐不安稳，他们不想如此，便只能步步为营，那我们就还有机会将其扳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