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絮眼瞅着餐桌上一盆白菜炖豆腐见了底,不禁感叹道:“刘刺史当真好食量。”
刘进狼吞虎咽扒拉完手中的第三大碗白米饭,迅速撂筷,略显局促地呵呵笑道:“殿下见笑了,微臣处理公务不得空闲,此原是今日第一餐,实乃过于饥饿方才举止失态,望殿下恕罪。”
“那倒是无伤大雅,只是……”柳承絮捏起一颗油爆花生米,用手指捻了捻后又丢回盘中,而后拍拍手掸去蹭在指尖的盐,“刺史这菜莫不是咸了?花生上面怎的裹满了盐粒子?难不成——刘刺史吃盐无需花钱买吗?故才这般舍得加盐?”
“殿下说笑了,”刘进立马起身弯腰行礼,“微臣吃的盐都是按官价购得,绝不存在白食一说。”
“哦?那本王君却想问问刘刺史,我来前特意同楚王去户部查看了税簿,发现青州去年的盐税比往年足足少了三成,”柳承絮猛然一掌钉在桌上,拍出咚的一声响,喝道:“是为何故?”
“去年旱灾,赋税不足。”
“扯幌子蒙我,也该找个好由头,”柳承絮嗤笑一声,问道,“盐税与赋税有何干系?”
“事已至此,微臣只当将实情禀告二位殿下。”刘进说罢,扑通跪倒在地,“丁宋两家联手偷窃盐场官盐,转手为私盐倒售,私盐不纳税,还要抢占官盐市场,官盐被偷窃也致使基数下降,因此导致盐税不足。微臣虽任刺史一职,但青州却实打实是受左相管制,他下令强行增加青州百姓赋税,以补足盐税漏洞,而去年旱灾,庄稼收成属实不好,难以支撑高额赋税,盐税这才比往年少了三成。以赋补盐之计,实则已经实行三年有余,上上任刺史,就是反抗丁家对青州的统治而被左相强加罪名处死;上任刺史和丁家勾结,却不巧赶上令尊柳御史巡查,而被丁家推出来当成替罪羊,被御史秉公查办。微臣不愿再重蹈覆辙,只愿明哲保身,至少还能为青州百姓做些实事。”
“所以,你明知丁宋两家联手倒售私盐,还强加赋税,却隐瞒不报?”柳承絮问。
“报?报给谁?陛下?”刘进自嘲地摇头笑了笑,“殿下太瞧得起微臣了,您可知微臣的奏折递到东都,会先交送于左相过目,若微臣真敢上报,想必隔日便找不着这项上人头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薛崇终于发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向我二人坦白?”
“楚王殿下,近年来我朝多发天灾,即使是太子也从未理会过分毫,而您却事必躬亲,亲自前往灾区治理,且还时常游走民间寻访百姓疾苦,这些都证明殿下心系大晟子民。微臣也的确是受够了丁家的窝囊气,赌一次又有何妨?如果真有机会解救青州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微臣不妨凭性命一搏。”
“好,有刺史这番话,本王便放心许多,”薛崇躬身扶着刘进站起,说道,“我与王君尚有事要处理,刘刺史可于今晚戌时至望海客栈寻我,再一并商议计划,本王先告辞了。”
刘进送二人到刺史府门前,柳承絮回身作揖道:“方才种种事出有因,多有冒犯,刘刺史见谅。”
离了刺史府,柳承絮深深松了口气,连忙喊住薛崇说:“以后再有这等得罪人的事,可莫让我去唱什么黑脸了,着实累人。”
“是吗?我瞧着你倒像乐在其中似的?”薛崇反手握住柳承絮的手腕,拉着他缓步往前走去,“话说回来,我其实还蛮乐意看你那副不讲理的模样,往常可是打死也见不着的。”
“喜欢我这模样?”柳承絮嫌弃地挣脱薛崇拉着他的手,一指前方小摊道,“本王君饿了,买两个包子来吧。”
薛崇立即配合,挺直腰杆,严肃道:“遵命,王君殿下。”
两人人手一个牛肉包子,漫步走在莱县街头,柳承絮却忽而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小絮?小絮!这里!”
柳承絮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宋氏商铺门口站着个年轻男子。
此人身着淡青色长袍,袖口以翠绿竹叶纹绣作为点缀,颅顶发髻以碧色玉钗为束,面容带笑,正朝柳承絮挥手。
他定睛一瞧,眼前之人正是宋家老爷宋骞堂之子,宋氏商号少东家宋瑾初,也就是他的表兄。
“表兄?!”柳承絮在异乡偶遇远亲,又是他儿时玩伴,顿时喜出望外,快步迎上前去,“多年不见,不想竟在这里偶遇表兄。”
“多年不见,”宋瑾初边说边张开双臂,拥抱住小表弟比量起身高,“小絮都长这么大了。”
柳承絮后退两步,同样上下打量起宋瑾初,打趣道:“表兄不过年长一岁罢了,怎说得出口这样的话,旁人听了以为你多老呢。”
宋瑾初正欲反驳,但见柳承絮身后走来一面目狰狞的,凶神恶煞的,脸似炭黑的男子。
满腔叙旧的闲话一股脑咽进肚里,宋瑾初不由得缩回拉着柳承絮的手:“小絮,这位公子是……”
“这位是……”柳承絮反应过来,想要介绍薛崇给宋瑾初认识,犹豫半晌却没想出来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