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南岑从无因病而不上学的经历。左右她总在换季时感冒,早已学会和它和谐相处,更遑论带病上学。但显然这一次,她轻视了感冒的威力。
一整个上午,南岑都感到昏昏沉沉,大脑里仿佛蒙了一重烟雾,既无法思考,也无法回忆。她能做到的,只有单手托颐,另一只手则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做着无意义的笔记。热水与感冒药似乎都失去作用,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定她正在发热。
一阵热一阵冷,她甚至在座位上发抖。
终于感到支撑不住。在数学老师讲解题目的声音中,南岑举起手来。老师以为她有问题要问,殷切询问她“有什么事”,她垂着眼帘却说:“老师,我感觉不太舒服,想请假去一下医务室。”
数学老师是个脾气甚好的年轻女人,当下便给她批了假。南岑说“谢谢老师”,起身离开了教室。
在她离开后,老师正欲继续讲题,又有一个学生举起了手。老师定睛一看,发现是班里有名的问题学生——唐晓翼。
他说:“老师,刚刚我看到那个同学的脸色很难看,她又是转学生,不知道医务室在哪里。我也想请个假,陪她去医务室看看病。”
老师疑他不过是想借机逃课,偏偏理由又甚是正当,便不豫和他过多纠缠,痛快地也给他准了假。唐晓翼起身出门,忽而又折返回来,再次打断了讲课的老师。
——“不好意思,回来拿件外套,外面有点冷哈。”唐晓翼赔着笑,把校服外套团了团抱在怀里,复又关门出去了。
他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找到了南岑。
她确实不知道医务室在哪里,正站在楼梯间里,试图从墙壁上挂着的学校平面图里找到医务室。唐晓翼叫了一声,“南岑”,接着便把外套披上她的肩头:“抱歉,虽然这么做不太礼貌,但是你先穿上吧,至少能保保温。”
南岑没吭声,却确实顺从地穿上了他的校服外套。他身量比她高,校服也大了一码,穿在南岑身上,手指甚至无法从袖口钻出来,空空荡荡地悬在身侧。唐晓翼再说一声“抱歉”,掌背贴上她的额头,自皮肤上传导而来的温度令他微微蹙眉:
“你发了好高的烧。”
“我猜也是,”南岑耷拉着眼皮,双眼的焦距不知道放在哪里,“所以,能麻烦你告诉我医务室在哪里吗?谢谢。”
他却不回答她,只是抬手抓住了她的袖子——那件他的校服外套、正穿在她身上的校服外套的袖子。唐晓翼引导着她,一步一步地往楼下走,穿过花坛与操场,来到位于另一栋楼的医务室。医务室里正有一名医生在值班,对南岑进行诊断后开具了药物,安排她到内室的床位上挂水。
南岑躺到了床上。被褥与枕头俱散发出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令人感到洁净而清凉。医生扎针技术很好,她几乎没感到什么痛楚,输液针便已被胶布固定在了她的手掌上。
床位靠近窗户。此时窗扇半开,漏出一方淡蓝色的天空,以及半边蓊郁翠绿的树冠。南岑躺在床上,身上被医生体贴地掖了一角被子,她抬眼便看见了窗外的景色。高烧令她有些难受,思绪却模模糊糊地想到:……时节再晚一些,这棵原本翠亮的树,也将黄了头发吧。
唐晓翼走过来,把窗扇合上。脱去校服外套,他里面穿了件纯白T恤当作打底,抬手关窗的瞬间,衣袖被往上拉扯,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腕,皮肉包裹下的骨骼块块分明。他戴着一块电子表,南岑认出来是卡西欧的F-91W——一款既经济实惠、又坚韧耐摔的手表,正适合学生佩戴。
“你现在不能吹风,所以我把窗关上了。”唐晓翼看了看输液瓶,“大概还要挂两个小时的水,要不你先睡一下?中午想吃什么,我打包帮你带过来。”
南岑想说,“谢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想吃昨天中午的蛋炒饭。”
“其实他们家的牛肉炒饭也不错,要不要试试看?”唐晓翼说,“我请你。”
“谢、谢谢推荐。”仿佛有一把小石子被混进了她的喉咙,南岑的声线变得沙哑、断续,“可以试试,但……不用你请。”
少年耸了耸肩,表示知道了。他重新套上校服外套,把被子再拉过来些,让它能覆盖到更多南岑的身体部位。见南岑仍睁着眼,唐晓翼似是感到无奈般地叹了口气:“睡吧。”
于是她如他所言,真的阖眸睡去。
病痛中发生的睡眠,大抵总会多梦。南岑朦朦胧胧地梦见,她还没有转学来广泰二中之前的事情。那时她就读于澧湘一中的尖子班,每日的生活都被学习塞得满满当当,只有坐车回家的路上,才有空看看车窗外的景色,但那也只是迅速后退的、飞驰而过的、基本看不清晰的街景。
澧湘一中升学压力极大,遑论优中选优出来的尖子班。才刚上高一,“高考”二字就已然如魔咒般将每一个人都紧紧缚住,强迫他们必须长时间地伏案学习,将学习之外的一切活动皆打成“不务正业”。可即便学校三令五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