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五站在灰蒙蒙的荒野上,四周尽是渐渐化作黑翳飘散的饕兽尸骸,他低头轻抚着手中横刀,默然不语。
“我劝你不要白费气力。”
对面数丈之外,与自己形容一模一样的饕餮坐在鼍龙头骨上,斜支着脸颊,嘴角笑意带着讥讽味道:“这样永无止境的较量,你不嫌无聊吗?你无法战胜我,我也无法战胜你。除了折磨自己,让拂世锋那伙人偷笑得逞,你能有什么好处?”
程三五没有回话,身在此间,他言辞寡少,近乎于冷漠,反倒是饕餮颇为热情。
“又不说话了。”饕餮耸了耸肩膀:“不过我要劝你,就算将来哪天拂世锋真的把我除去,你觉得你自己就一定能平安无事么?”
程三五动作一顿,饕餮继续说:“而且不止是拂世锋,内侍省那群家伙也是别有用心,如果你帮着他们对付完拂世锋,接下来就要收拾你。
“这方面倒是母夜叉看得明白,她根本不打算效忠内侍省,干脆在江南另起炉灶,给自己安排退路。不过这在我看来,也不算长久之计。”
程三五仿佛仍是听之不闻,饕餮从那小山一般的鼍龙头骨跳下,来到近前。
“至于你,看似随波逐流,实际上心思比母夜叉深多了……”饕餮面露诡异笑容:“你打算扶长青那个小鬼上位,对不对?”
程三五闻言眉眼一动,饕餮捕捉到这一瞬变化,扬声大笑,灰蒙蒙的天空黑翳翻腾。
待得饕餮笑声渐息,方才说道:“我猜猜,你大概是与刘玄通恶战过后,属于李昭真那部分胎元精血被大大激发,从而感应到长青身上血脉与自己隐约有几分相近,当即明白他的真实身份。在洛阳的时候,你把长青带去国色苑跟那群精打交道,就已经开始盘算了吧?”
“他不愿意,我不会勉强。”程三五收刀开口。
“光是口头上的试探可不管用。”饕餮却说:“没轮到自己,谁也不能肯定会有什么打算。你真想扶他上位,那就要试着勾起他的野心,将他藏在深处的欲望激发出来。现在长青小鬼连个女人都不敢碰,满肚子道理文章、圣贤学问,跟闻夫子那种人一样,又酸又臭!”
“你不了解他。”程三五淡淡道。
饕餮笑了一声:“对,我是不懂他,可是我懂你啊。打死鼍龙就装死,不就是给长青小鬼一个表现机会吗?张纪达那群蠢辈肯定忍不住会出手,何老夫人支撑不住,以长青小鬼那个软心肠,免不得要去帮忙。”
程三五没有接话,饕餮笑道:“你这么做,是要给长青小鬼准备一份丰厚基业,万一他将来要干大事,也能有所依仗。说实话,人世间当爹的也就这样了,生怕长青小鬼缺衣少食。”
“明明是阿芙要牟取吴岭庄的基业,你想多了。”程三五言道。
“母夜叉终究只是母夜叉,她那个性子就不可能站在明面上跟人干仗。”饕餮直言不讳:“吴岭庄后继无人,满院子不是老太婆就是小姑娘,如果没有可靠男人撑场面,始终不会改观。母夜叉应该是希望你在明面上把持吴岭庄,可你却想交给长青小鬼。不对……”
饕餮当即察觉异样,盯着程三五说:“你这是在安排后事?”
“我没什么后事可安排的。”程三五言道。
饕餮打量着程三五,微微摇头,像是感慨又像是怨恨:“你越来越像人了。”
程三五则说:“你比我更像。”
……
程三五睁开眼睛时,屋外天色已经大亮,刚一扭头,就见胡媚儿踞坐在床边,两手交叠抵住下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搞什么鬼!”
程三五猛然坐起,只觉得浑身酸疼刺麻,先前与那铁背鼍龙搏命厮杀,真气运转突破极限,筋骨体魄强悍如他,也要受到反噬,换做是寻常武者,搞不好当场就要被暴烈气机烧得内外焦熟。
“你怎么会在这?”程三五望向四周,屋中只见胡媚儿,阿芙并不在此。
胡媚儿笑道:“我们在别处办完事,刚来到吴岭庄,就听说程郎君斩妖屠龙的威风事迹。”
“什么威风不威风,就是难得撞见一个好对手,所以跟它拼命厮杀一番。”程三五问道:“阿芙呢?”
“芙姐姐在跟何老夫人说话呢。”胡媚儿起身说:“你既然醒了,我这就去告诉她。”
“不用急。”程三五摆了摆手,重新躺下来:“人家要谈正事,就别去打扰她们了。”
胡媚儿也干脆坐到床边,无声无息间散发着勾人魅力:“程郎君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芙姐姐的安排?”
“我们两人之中,我一向不是动脑子的那个。”程三五自嘲一句,随后问道:“你们这段日子干什么去了?”
胡媚儿没有隐瞒:“我们大概摸清了那位张老的情况,那帮逆贼的确是靠他暗中资助,才能迅速招兵买马。甚至昨日来吴岭庄发难的武林人士里,有几路早已被他收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