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调转到,季素问初至医家的那日。
约莫七个月前,师尊季祈安一趟下山,捡了个无名无姓的孩子回来,并取名“季素问”。
捡孩子什么的对一般的天官邦治来说近乎不可能,毕竟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暗藏的风险谁也不愿去平白无故地承担。在这一点认识上,大概所有高位者的想法都是相通的。
除了医家天官邦治,一位不落窠臼的奇女子——季祈安。
季祈安爱捡孩子真不是一天两天的突发奇想,她拣人同收徒一样随性,无固定标准,不问出处、不倚性别、全看缘分。
她手下的弟子不多,除了季素心、文天祜与几个已经毕业了的师姐师兄,可以说是再无他人。
而这其中,季素心打小就被季祈安收养长在六一谷中,就连文天祜,因为入门早,某种意义上也算半个被她“捡来的孩子”。
这些年季祈安也并未再收直系弟子,所以初次听闻小师弟时,文天祜也好奇得很。
她正好在厚朴教学楼中上课,午间休息的空暇被季祈安从通识水课中叫出来,文天祜便坐在厚朴教学楼正中央的素黄银杏树下等待。
稀碎的阳光自指缝间倾泻,透过手臂遮挡的阴影,文天祜侧首向外望去。
强烈的光线变幻对于重目来说并不负担,只要她想便能与太阳直视。
坐在素黄下晒太阳的文天祜被晒得几近睡着,具体的情形文天祜也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日是终结连绵梅雨的晴天,阳光也同今日般耀眼,照得深色的发顶隐隐发烫。
而领着师弟走来的师尊,人未发话冰凉的指尖先从她的发梢攀上头顶。
方才还觉着头顶发热的文天祜,瞬间头皮发凉得只觉进了冰窖。
师尊的手怎么还是那样冰?
这也不怪文天祜腹诽,她师尊的五行运气确实异于他人。
五行之中,季祈安常用用“水”、“木”、“火”三行,其中最擅坎水。
然水生木、木生火、水克火,三位相乘相侮,导致季祈安的体温尤不稳定。但通常是坎水占了上风,阳虚质的阴凉体温极为明显。
季祈安抚着文天祜的头顶,素白的长袖袖边镶着一圈绒毛,拂在脸上痒痒的。
文天祜甩了甩脑袋,但季祈安纤长的指尖仍乐此不疲地在文天祜束成一股的长发间穿梭。
“师尊你摸我头摸上瘾了?”
文天祜蹙眉,抗拒地后仰身体,但并未摆手直接推开她的师尊。
“这不是好久没见到祜儿了。”季祈安嘿嘿一笑,活像盯上落单少女的流氓,“嘿嘿,乖祜儿,再让为师摸摸。”
仅凭季祈安这副作态,谁能想到眼前的女流氓,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医家天官邦治季祈安。
文天祜真是拿她那变态师尊没法子,见拒绝无用,她也就不管了,任她摆弄自己的头发。她调转重目,视线绕过季祈安,直指医家现今最小的弟子。
舞勺之龄的男孩身高与文天祜几乎无差,一头白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耷拉着脑袋看不清情绪,但文天祜仍能瞥见那双在白皙几近透明的面容上隐隐泛红的浅色眼眸。
……白化病?
文天祜若有所思,这样罕见的天残地缺,却予她莫名的熟悉感。
“奇恒之腑”中的神魂之火缓缓摇曳,意味着这个初见其人的小师弟与文天祜仍被桎梏着的记忆,或多或少有某种意义上的相关性。
但文天祜第一世的记忆清晰完整,若有何她自己不知的关联,那必然是第二世。
——那短命又失了记忆的第二世。
“双亲去世、拟形天赋极高的白化病孤儿”,运气三重的季素问出现在鸿都门并未引起过大的波澜。作为孤儿,季素问不幸失去了父母,却相对幸运地遇到了季祈安。
至少在文天祜心中,季祈安亦师亦母,作为育人的长辈绝对够格。
可也是季祈安,待文天祜开口问人时,这个老不靠谱的师尊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阿祜,以后你就不是医家最小的弟子了哦。”
季祈安笑眯眯地将雪一样的人推至身前。
“来认识一下,素问小师弟,这是你文天祜师姐。”
在同龄人里算高的孩子因为瘦弱,身形纤长却单薄得如同久病的雏鸟,毫无存在感地跟在季祈安身后。
被师长提及时,季素问半张脸缩在保暖的围脖中。即便被季祈安推着做自我介绍,他也不抬头,只是声如蚊吟地跟着叫了一声“师姐好”。
“素心问师弟也好。”
文天祜应了一声,见他低垂的眉眼不瞧人,兀自站直了身体,自上而下自顾自地端详这位初来乍到的小师弟。
小师弟孑然一身的被季祈安带到医家,身上看着格外保暖的衣物怕也是季祈安给他搭配的。
这样的孩子,明明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