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猛地贴着人群空隙向城外奔去。
一路上林思瑶将高悬的心放了下去,
那小胡子与阿力所言应是不假,行程之中待她态度十分恭敬,竟是真拿她当林府的主子看待了。
看来他们真是林熙达派来的。
可林思瑶同样对虚伪冷漠的林熙达毫无好感。
毕竟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深深记得,林思瑶幼年之时,林熙达如何放纵大夫人欺负折辱林思瑶与其生母。
甚至于大夫人后来陷害林思瑶与人无媒苟合,那漏洞百出的奸计得逞都得益于林熙达的凉薄。
林熙达对这个卑微的二女儿,从没一丝一毫的关心。
林思瑶自是不会相信小胡子的话。
小胡子深怕节外生枝,不断催促马夫赶路,他们一行人几乎没怎么停歇,路过一个镇子就立即换马,日夜不停地赶回了京都。
林思瑶无奈地看着灯火斑斓的街市和高耸的楼宇,在凉风之中叹了口气,将狂吹乱舞的鬓发绕到耳后,下了马车。
几人走到一层低矮破败的院墙前,看见一户单扇的掉漆木门,小胡子站定在门前叩了三下。
林思瑶惊讶,这恐怕不是林府的后门,因为就算是原先林府下人居住的偏房也不会这般旧。
一个老妪颤巍巍地打开了门,提着灯笼照清了他们的脸,然后让开了路。
一条石子路直通屋舍,四周杂草丛生,没什么人打理的模样。
就在林思瑶以为他们是将自己领到了林府哪处见不得人的小院里时,就听到率先绕过屏风的小胡子,向着厅堂之中某个男人行礼说道:“老爷,人带到了。”
林思瑶巡声望过去,一见之下大惊失色,那个衣着简朴,面上深烙皱纹的中年男子和她记忆中硬朗且相貌堂堂的林尚书相差甚多。
不到一年时间,林熙达好似老了十岁。
“思瑶,你回来了。”
林熙达侧过脸,慈爱的目光投照在她身上,虽然刻意摆出亲近的态度,可唤她名字时仍带着些不自然的生疏。
林思瑶不卑不亢地走过去,微微低头,配合地喊了一声父亲。
她倒要看他们这般做戏,到底存着什么心。
“韵婉娘亲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林熙达坐在圈椅之中,向着身侧位置指了指,等林思瑶坐定,又说道:“我已经狠狠惩治了她,可她毕竟名义上也是你的大娘,都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也别太记恨着她。”
林思瑶不动声色。
林熙达拿不准她的态度,继续说道:“你这段时间受委屈了,我实在是心痛,悔恨自己听信谗言,冤枉了你,不过如今杨王伏诛,好在你也没嫁过去受牵连,是不是?”
林思瑶托起杯盏,用温热的茶水捂手,但笑不语。
林熙达继续劝慰道:“你放心,那些欺负过你的下人我都已发卖了,日后你回到府上,没有人敢再慢待了你。”
林思瑶静默一会儿,忽然抬眼问道:“父亲方才说,从前冤枉我的人,欺辱过我的人,都得到了惩治是吗?”
“对!我都替你出了恶气了。”林熙达捋了一把胡子,低了眉眼,柔声说着。
不知情的,还真当他是将林思瑶捧在手心珍之重之的慈父了。
林思瑶却是摇头轻笑,“父亲说的似乎不实,你漏了一人。”
“谁?”林熙达思索着,恍然道:“你是说韵婉那丫头,你放心,我也……”
“不,我说的不是她。”林思瑶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从前那个冷落我,生下我却不曾有一天真正关爱过我,还纵妻女无度,间接害了我亲娘一条性命的人。”
林思瑶目光灼灼,林熙达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几乎要抚案而起,斥责她大逆不道了,只是不知为何,林熙达选择忍气吞声,硬生生压住怒火,生冷道:“过去的事,总提它做什么?”
“在父亲眼里这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可在我这,却是日日夜夜要面对的深渊地狱。”林思瑶早就想与他撕破这温情的假象,从前种种都让她深深记恨着眼前这个虽有血缘,却还不及陌生人的父亲。
林熙达见她起身欲走,不得已放低了姿态道:“好,你说的我都会改,先回家住着罢。”
林思瑶左右扫视周围残旧的陈设,冷笑道:“父亲何必如此,特意让我住在这下人的别院之中?”
林熙达一震,面上的皱纹好似更深了些,他被林思瑶不经意间揭开了痛处,忧恼地将眼神垂了下去。
小胡子见状,替林熙达解释道:“这就是林府主院,老爷和夫人现下都住在这。”
林思瑶一只脚迈在门槛外面,好不尴尬。
林熙达贵为尚书,怎么会沦落如此。
恐怕就算是县衙老爷也不会住在这么偏僻又破败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