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风中树枝轻摇,太阳煌煌照着,树影落在东厢房的窗棂上,一晃一晃。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裴修风风火火的冲进城隅院,将裴凛从床上一把捞了起来,神色激动道,“公子!公主和郑县令打起来了!”
“什么?”裴凛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谁和谁打起来了?”
“郑县令和公主啊!公主今日盘账,收回佃权,结果郑县令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善于数术的举人,要与公主对着盘账。”
“盘也就盘了,田令上规定的都很清楚,鳞册也记录详细,按理说不会有错,但江姑娘却算出了好几处缺漏,那举人就一一反驳,还讽刺江姑娘一介女流见识短浅,抛头露面不知羞耻。那江姑娘好大的气性,直接将桌上的烟台砸在了举人的头上!”
“那可是举人老爷啊!打伤举人是要坐牢的!”
“前面现在吵得可凶了,那郑县令不依不饶的,非要公主给个说法。”
“王爷昨日去巡视灾情尚未回来,王妃又不治事儿,你快去看看吧!”
裴凛已经穿好了衣服,飞快的往正堂跑。
刚跨进东苑的月洞门,就听见屋里传出晏清姝的嘲讽。
“你既说江怀玉盘错了,那不如跟本宫讲讲,何谓‘自王公已下,爰及众庶’[1]。”
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裴凛走了进去,众人视线短暂的落在他身上一瞬,却没将他当回事。
毕竟一个常年混迹于勾栏瓦肆的纨绔,能懂得什么?
裴凛扫了一眼室内,堂中放着十几口大箱子,都敞着口,账册被整齐的堆放在里面。
江怀玉站在晏清姝身后,神色恼怒,而郑布旁边站在一位捂着头的中年男人,瞧着打扮有些像账房。
举人会给一个商户做账房吗?
“大梁自开国以来,上至王公下及百姓,皆需按‘已受田’及借荒等实际占有的田亩数缴纳地税。”
晏清姝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陈年的雪芽却掺着零星的茶梗,散发着腥苦气息。
冉妈妈说,这是王府能拿出的最好的茶叶了,却连京都七品小官府上的茶还要次。
也不知道这群尸位素餐的县令们,喝不喝得惯。
视线扫了一圈下面半分未动的茶碗,晏清姝掩下眸中的讽刺。
“可如今瞧瞧你们送上来的分账,只有百姓耕种的地缴了税,亩别纳粟四升,竟直直翻了一倍有余。”
“且不说各位大人自己的地,商帮的地呢?盐帮的盐湖、粮商的田地、漕商的仓库,地税地税,何谓地税?只要是块地,只要它属于大梁界碑之内,它就要缴税,无论地契归属于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要依法纳税。”
晏清姝将账本丢在郑布面前,精致的眉眼染上了些许怒气。
郑布垂眸瞥了一眼落在脚边的账簿,上面的墨迹还是新的。
他气定神闲的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平淡道:“朝廷给予官员的乃是永业田。”
晏清姝轻笑一声,指着裴凛道:“超品的平威王得分永业田二十顷,请问郑大人一个七品县令又得了多少永业田?”
郑布答不上。
按大梁律,七品县官也就四亩永业田,可他手里可远不止这个数。
晏清姝当然知道郑布答不上来,不过现在还不到算总账的时候。
她对江怀玉道:“地税说完,接下来便是粮税,你继续。”
江怀玉重新向前跨了一步,站在堂中。
“我这几日翻便了《庆阳府志》,目前的府志有两个版本,一是元狩元年送交京都的旧版,由前任庆阳府尹,现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范宁范大人编纂整合,其二便是元狩二十年,薛大人组织人员重修的新府志。”
“元狩十年,朝廷曾改革了赋税旧制,推行‘以粮代丝’的新税制,言明岭南、西北、辽东等地可根据地方情况,‘以粮抵丝’收取人丁税[2],官府需按市价每斗加五十文的价格籴入。”
“同年十月,朝廷发现有不少州府上报的夏税有问题,皆比之元狩九年少了许多。”
“庆阳府共有一万七千四百六十三顷的田地,其中安化县只上报了人丁税四十四万七千余石,少了六万四千六百石,其余五县也或多或少有所缺额,却不及安化如此之多。”
“朝廷命庆阳府在元狩十一年至十五年的五年间,每年每亩多征二钱粮税,以补缺额。[3]”
“这点还是薛大人在学监任教时,教授的内容,薛大人应当还记得吧?”
薛平睿讪笑两声。
江怀玉继续道:“按元狩十年的籴粮条目价来计算,每石粮四钱[4],庆阳府上报人丁四百五十七万余人,按每人每季三钱的税额,便是一千三百七十一万余的人丁税,折成粮食便是三百四三万石。”
“安化县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