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长安。
萧关的战报被八百里加急传回了皇城,新帝晏清玄又气又怕,在御书房里摔了两套西番新进贡的朝贺茶碗。
御书房内站着的内阁大臣们隐约有些惶惶不安,唯独谢敏坐在轮椅上,淡然的饮着茶,面上毫无波动。
自从苏贵妃自缢于宫中,苏繁鹰不知所踪后,扬州苏氏便再也没有向户部缴付‘销账费’,再加上皇室奢靡,太后总以各种名义让户部拨款给地方守备军,但这些钱八成都落入了程氏的口袋。
国库空虚,田制改革推行不下去,地方官员和氏族倒是高兴,可谢敏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甚至经常对程凤朝和晏清姝哀叹:“唯一能拯救王朝飘零的机会,就这夭折氏族的贪婪之中。”
田制改革无法推行,田地被地方‘小鬼’侵吞,百姓交不上粮税,活不下去便落草为寇,以至于地方治安越来越乱,最近大理寺报上来的案卷谢敏翻过几份,有不少地方都存疑,但从县到府再到京,竟一路通行毫无异议。
其中的弯弯绕绕谢敏心里清楚,但他远在京城,又因着曾倾向于晏清姝而被太后和皇帝防备,手伸不到地方去,便只能依靠另外一个人。
他需要一柄刀,一柄足够锋利的刀。
内阁大臣在御书房商讨了两个时辰,也没商讨出所以然来。
毕竟突厥人被击退对京城来说是件好事,至少他们不必再去因为陛下的心虚惊恐而考虑迁都洛阳的问题。
但萧关大捷定会让平威王的声望再上一个台阶,朝廷对西北的掌控力本就极为薄弱,若是再让平威王的声望这般发展下去,再想要收回西北四路兵权只怕会更加艰难。
面对怯懦无能的新帝,除了程渃外的其他内阁大臣,偶尔也会思考,推举这样一个懦夫登上皇位,当真就比让晏清姝一个女人登上皇位要好吗?
但这个疑问永远得不到答案。
因为如果让晏清姝上位,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将会第一个倒霉。
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对于他们这些久居高位的人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抉择。
在晏清玄发.泄.一通后,便让大臣们离开了。
程渃在离开御书房时往西边望了望,他原本是想找自己的姐姐拿个主意,但今早卯时递牌子入宫时,却被告知太后起驾去往大相国寺为国祈福了。
程渃知道,为国祈福只是个借口罢了,姐姐这是因着前几日他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生气。
如今宫中已经没有适龄的公主,唯二的公主一位嫁去了庆阳府,一位早在四年前便和亲去了西突厥,再找人和亲的话,便只能从宗室中找。
但宗室本就因着他们程氏一手遮天,罢黜晏清姝太子之位而心怀芥蒂,若是再一意孤行去为着和亲的事得罪,他们联合起来完全可以将晏清玄从皇位上拉下来。
程渃叹了口气,他的姐姐当真是心软,其实程氏一族完全可以依靠和亲之事,拿捏住宗室,只要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亲,就得给程氏一些好处。他们是有可能将晏清玄拉下皇位,但这群人又有哪个是完全干净的?只要能查出点阴私,抓住把柄,又何愁不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程渃摇了摇头,叹息着离开了皇宫。
*
远在大相国寺的太后刚刚听完高僧讲经,听到萧关大捷的消息她没有丝毫的愤怒亦或者喜悦,只是召来兰月,让她传话给皇帝,命他草拟一份嘉奖诏书,赞颂宁夏卫华昌勇勇义,封为二品镇北将军,统领灵武四万兵权。
交代完这些,太后合着兰月燃起的沉木松香沉沉睡去。
因着接连噩梦,她的面容变得憔悴苍白,若是没有兰月的熏香便睡不着。
兰月便建议她来大相国寺听听诵经,邪祟定然不敢进入佛祖庇佑之地。
原本太后是不想离开皇宫的,毕竟晏清玄有几斤几两她这位做母亲的最为清楚,害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晏清玄会被谢敏往歪路上带。
但程渃后来想要从宗室中择适龄女子封公主送去突厥的行为着实触怒了她。
她的弟弟们可以贪,却不能如此愚蠢。
主动送女子和亲,只会让那些蛮夷更加轻视大梁。
如今程凤朝还在夏绥,若是突厥各部联合起来大举进攻,夏绥军难道不要上战场的吗?
她还用什么理由将程凤朝召回朝廷?
就程渃那副猪脑子,一百个他都不是谢敏的对手!
当年祸害苏贵妃的事就已经愚蠢至极,生生断了财路,如今竟还是这般没脑子!
这般想着,太后的思绪又有些不安宁,梦里似乎是回到了在洛阳的时候,漫山遍野的桃花林里,她躲在一块太湖石后,眼睁睁的瞧着她喜欢的男人,将她心心念念的黄龙玉璧送给了另一个女人……
月兰退出禅房,温和的面目在月光下消失无踪,变得冰冷。
她朝守夜的宫女交代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