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辆紫绸棚三驾马车缓慢行驶在通往庆阳府庆城的路上。
打头的马车内坐着三位嬷嬷,位于主位趾高气扬的那位便是太后的陪嫁嬷嬷——许嬷嬷。
她左手边坐着一位年近五十的康嬷嬷,面色有些犹豫,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许嬷嬷瞥了她一眼,神色带着些许轻蔑:“康妹妹可别忘了今日见到公主要说些什么,你女儿可还在富春宫里呢,咱们刚出宫那日陛下可又幸了两位,那身上的伤啊,啧啧,西北的战事惹得陛下不开心,逮不到公主撒气,便只能你们这群东宫旧臣替主子多担待了。”
说着,她抚了抚鬓间的发簪,那是一枚单尾的掐丝小凤簪,太后去大相国寺之前赐给许嬷嬷的,其意义不言而喻。
许嬷嬷轻笑着道:“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样子,呆在后院老老实实相夫教子,还当官,哼,真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康嬷嬷表面讷讷应声,但心里是不服气的。
殿下未入东宫之前,许嬷嬷对她比谁都殷勤,只不过是眼瞧着殿下没有让她女儿入东宫而怀恨在心罢了。
膝下无男儿便将心细都放在女儿身上,却眼见凑不到殿下跟前就转向了太后,在太后许诺她让子侄聘娶她女儿为正妻之后更是一颗心都投向了太后,最后甚至背刺殿下,扣下东宫女官向太后投诚。
若不是她当时坏了殿下的筹谋,她的女儿还有那些女官,又何至于全都被扣押在富春宫里?
每每瞧着许嬷嬷趾高气扬,康嬷嬷就心气不顺,但碍于女儿还在她们手上,只能咬牙忍着。
许嬷嬷的右手边坐着一位紫衣姑姑,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簪着紫粉色的绢花,显得有些娇俏,是宫中司礼院的礼教姑姑,刘容。
她的视线在许嬷嬷和康嬷嬷两人身上游移了一圈后,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子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她们已经抵达庆城城门了,城门外拍着四排长长的队伍,似乎是在等待受检。
“帘子掀那么大是想吹死老娘啊?”许嬷嬷踢了一下刘容,在对方回头时怒瞪着她。
刘容翻了个白眼,刻意将车窗完全打开,还往旁边稍了稍,让冷风全吹在许嬷嬷脸上,一张嘴不饶人道:“我爱看就看,关你屁事!”
“你——”
“你什么你?”刘容抬了抬下巴,挑眉看着她,“你敢动我一下?我就让你女儿不好过。”
许嬷嬷一噎,纵然满心愤怒,也只能强压在肚子里。
刘容轻嗤一声,重新看向窗外。
她早就看不惯许嬷嬷的嘴脸了,还真以为自己的女儿能嫁给宰相嫡子?
程渃就两个儿子,一个正妻嫡出,一个庶出,各个都是人中龙凤。
程家的爵位将来定然是要落在嫡长子身上,太后许诺她让嫡长子聘娶其女为正妻,可没说她女儿若是不争气达不到标准怎么办。
天天拿着张大饼得意洋洋,好像她马上就是诰命夫人的亲娘了一样,瞧着就膈应。
几人入城的档口,晏清姝正与江怀玉对账。
江怀玉将一摞新到手的地契拿了出来,放在晏清姝面前,道:“你让我办的事儿已经成了,庆城西南外十五里,一共四百六十亩的地,每亩十两银子。”
听到这个价格,晏清姝轻蹙眉头:“会不会便宜了些?”
江怀玉摇头:“这里的地价比不得京城,庆城西南面依山却不靠水,只有一条已经干涸的古河道,卖地的是个做药材生意的商户,因着正在打仗,通往高昌的水路不好走,他便想卖掉这边的产业,准备举家回迁去岭南。我之前炒货的时候问过商行地价,庆城如今上等田也不过四十两银子一亩,这种缺水的山地田给十两一亩已经算高了。”
晏清姝点头,毛笔蘸着朱砂在这一项上圈了个圈:“等下盘完账去看看,毕竟是要建造车坊的,还是以隐蔽为主。”
这时,红玉推门走了进来,附在晏清姝耳畔说了两句。
晏清姝听完,有些玩味的笑道:“说我不是太后亲子?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红玉道:“今日一早,这流言便压过了您安排好的谶言,如今全城的茶馆酒坊都在讨论这件事,您看要不要我们找人去平息?”
晏清姝摇头:“不必,我们不仅要让他们去传,还要再填上一笔。就说,方氏如今家主才是太后亲子。”
江怀玉猝然一惊,低声道:“你这样不是在给方哲康造势?”
“不,我是在给他们找乐子。”
江怀玉挠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晏清姝其实能明白方哲康搞这一手是为了什么,无非是见她如今声望上涨,有些坐不住,想通过血脉混淆,趁着宫里来人,把话递给宫里的某些人。
黄龙玉上的字确实有可能让人怀疑她的身世,但她从出生便在宫廷,如果不是太后的孩子,又会是谁的孩子呢?